张德嘉:和祥龙在一起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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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嘉  


祥龙离开已经半年,我现在在美国儿子家里。这次赴美与往次不同,离开家关紧大门时,心里一阵刺痛和不舍,感觉把他一个人丢下了。抵达耶鲁泰苏的家中已经将近傍晚,他的俩个孩子还没放学回家。听到接他们的汽车开进车库,我就站在房门口等着;砰的一声厨房后门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奔上楼,雯雯在前,弟弟跟在后面,看见我两人猛地停下,眼神露着紧张和不安,我叫了他们的名字,孩子们扑过来,紧紧搂住我。他们知道:爷爷没有了,对奶奶这是天大的事。

离开北京之前,去万安公墓看祥龙。钥匙打开小小的铁门,精美的骨灰盒正面插着他的照片,纤尘不染。我失声哭泣,不停地只说着一句话:这里这么冷,怎么办?至今也不知道着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有人说回忆都是感性的,带着幻想的,这不无道理。走到终点的恩爱夫妻,一辈子就像一场旅行,过程中无论有多少困难,波折,留下的都是美好难忘的记忆。最近还有学生说,当年师母最不喜欢别人说张老师帅,不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他帅了,但对祥龙50多岁仍然被看成是30多岁的形象,那些年我的确一直“耿耿于怀”,可这些只是我们家庭生活的花边而已,要写我们的日子,想写该写的实在太多,特别遗憾自己不善写作,如果拥有这种能力该有多么幸福;眼下,我只能尽量把最珍贵的一部分的记下来。

我们是77年春夏之交经一个共同的朋友介绍而开始通信的。祥龙在北京,我在内蒙。那时候一般人之间写信的习惯是姓名后面要加上“同志”或是“同学”之类的后缀。信尾签名的上面用“此致”表示礼貌。我们很快去掉了后缀,然后又去掉了姓;“此致”也换成了“祝好”。这不是因为熟悉,是因为相互有了好感。不久,祥龙就去天津见了我的父母,妈妈来信说对他的印象很好,他看起来老实,是读书人的样子。通了几个月的信,各自心里应该都感觉到了那种相互的吸引,可见了面还是会有生疏的感觉。第一次去他家的第二天,祥龙爸爸妈妈带我去紫竹院公园散步,走走坐坐问了我许多问题,也讲了祥龙很多事情,告诉我他特别的老实厚道。那次散步让我喜欢上两位良善,通达的老人,相处觉得非常安心。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一个北京的家庭接受一个没有北京户口的外地人,并不寻常。祥龙在日记里写着:“就这么半天时间,他们便视德嘉为知己。”年轻时,自己希望找一个“有思想”的人,我见到他后就一直期待着看到他的这一面。祥龙本就不善言谈,加上刚见面的拘谨,没有立即向我展现出他的“思想”;直到他第一次带我去爬山,路上讲了他的很多经历,爱好和精神追求,那些都令我感动不已,深陷其中。我们的恋爱是从这个时候真正开始的。祥龙去世后,翻看他留下的几十本日记,72年开始,一直写到离世,整整50年,里面有他年轻时的困惑,思考,也有他从师贺麟先生后的开悟和兴奋,以及学习并教授哲学过程中的不断追求,思想从未停止过。

77年10月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无数人喜出望外,兴奋不已。我当即也写了一封短信给祥龙,希望他开始为考试做准备。后来祥龙妈妈对我说:“多亏了你的来信,我们都劝不动,因为你他才决定参加高考的。”我在内蒙的朋友却有不同的想法,对我直言相谏:“你有多傻才劝他考大学,考上了肯定与你分手!”我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想真要如此,那就瞧不起他好了。虽然自己从10几岁起就在逆境中生活,内心的隐忍和清高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可“爱情”不一样,它承载着年轻人纯真美好又脆弱的理想。78年初祥龙进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学习,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1966年文革开始时祥龙17岁,67年他因为办“反动”报纸,写“反动”文章,被关押数次;后来一直在工厂的最底层做清砂工,考进北大对他来说,是天翻地覆的命运改变。我也为他高兴万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祥龙就对我说过,他非常喜欢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当时我曾想过:我便是那乡村的达吉亚娜,你这大城市里的奥涅金会不会离我而去?与所有的爱情,婚姻一样,各种诱惑肯定是有的,但祥龙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过了许多年后,我对祥龙说:那个年代的女性都是达吉亚娜,单纯善良并且付出,他虽然没说过,但是我知道他珍惜这些品质,并且信守承诺。

86年祥龙37岁考过了托福,拿到美国俄亥俄州托莱多大学的录取通知。因为手续上出了些意外,86年10月初他才到达托莱多,是当年最后一个注册入校的留学生,那是他自费赴美留学的第一站。刚到美国时,他英文不行,听课写论文用了他几乎所有的精力,一年之后却拿到了全A的成绩。我带着未满5岁的儿子也在87年秋天来到托莱多与他会合。那里的教授和同学对我们异常友好,请我们吃饭,带我们出游,生活上也给我们许多帮助。好几个教授跟我说过,祥龙是他们教过的最好的学生。第二年祥龙以全A的成绩申请博士生资格,得到了3所学校的录取:哈佛大学宗教学系,科罗拉多州州立大学哲学系全额奖学金加助教金,及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哲学系。最后他选择了只给不多助教金的布法罗大学哲学系。当时我对此并不理解:哈佛大学名声大,科罗拉多大学给的奖学金远远多于布法罗。可他认为专业方向才更重要。祥龙执意要做中西方哲学比较的方向,而布法罗大学哲学系的日裔美籍教授Kenneth Inada是这方面有名的权威。我记得,托莱多大学哲学系的印度裔美籍教授Rama在祥龙到美国后不久他聊天时曾说过: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中国的知识分子不认同不珍惜,有着如此灿烂历史的中国文化,而他们印度的知识分子却将自己的民族文化视如珍宝和生命一般。这些话对他应该是有影响的。在布法罗,祥龙更加努力,夜以继日,早出晚归待在学校里用功,几近披星戴月,废寝忘食。他用了不到4年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这在文科里是比较少见的。求学的日子有苦有乐:那时刚刚开始在计算机上直接写论文,有时因为没有储存,祥龙一天的工作瞬间消失殆尽,回到家他沮丧的样子让我也惊慌失措。而如果期末论文从要求最严的教授那里得了A+,他会为此高兴许多天。我到美国后3个月就考过驾照,自己开车上路了,这无疑减轻了祥龙很多负担;儿子泰苏也表现不错,充分利用美国图书馆的优势和福利,读了许多书,也写了不少受到老师夸赞的小文章让祥龙非常高兴。

我们全家是92年7月回国的,我们也知道美国政府在93年1月1号将会有一次对所有滞留在美的中国公民发放绿卡的“赦免”,我和朋友们一致力劝祥龙借此机会留在美国,却无功而返。他问我是否记得1988年暑假游历印第安纳州圣母大学时,他曾在圣母像前许愿;我说记得,因为他显得有些不寻常。“那时候我许的愿是:学成后就回国。”这真是我没有料到的事情。回国至今已经30年了,只感觉祥龙是越来越忙,越来越累。过往的日子我有太多的后悔,甚至后悔当初劝他考了大学,否则他是不是可以活得长一些。更让我后悔的是:在涉及东方和西方,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讨论中,常常会和他起冲突,我为什么不能早一点理解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那份赤子之心。他对我说过:“我感恩美国,感恩他们对我和泰苏一家的慷慨接纳和帮助,基督教文化的合理存在这我也知道,但是,这个世界对东方文明,对中国文化的忽视和不公正需要被纠正,中国文化需要在世界上占据它应有的地位。”

我们一家人最频繁回忆的无疑是98年夏天的登顶海坨山。那是泰苏初中毕业的暑假,正在等候中考的录取消息。祥龙当时已经带他爬了不少北京周围的山,只有延庆这边没有来过。这次父子两人决心要登海坨山顶,并希望我也能同行。我们从北大出发,经过延庆县城,几经周折住进海坨山下的西大庄科村唯一的小旅店,此时已经是下午4时左右。傍晚吃饭时,闹哄哄涌进十几个人,原来是国家计委某个部门开着一辆大型面包车从北京过来高团建活动。听说他们父子俩准备登海坨山顶,都兴奋得要一起试一试。最后大家决定,年轻力壮者随祥龙泰苏一起从南面爬上山,这是条困难路线,几乎没有现成看得见的路,需要有向导带着斧头在前面开路。另外几位“老弱病残”邀我跟他们坐车绕到山的北面,从大海坨村方向爬上去,这条路线坡缓,还有看得见的山路。第二天一大早的6点钟,祥龙和年轻人们跟着向导出发,我和泰苏约好了在山顶会合。吃早饭时我还叮嘱那位看上去有些“二唬”的向导注意安全。我们老弱的一群8点左右才出发,因为汽车司机说会尽量开上去一些。开始还不错,边爬边聊,时间长了体力消耗,他们几位累得不想继续,我因为有与儿子的约定,不愿放弃,依旧一步一步向上爬,路边渐渐没了树林,没了灌木,最后只是开满了鲜花的高山草甸,以为就要到山顶,没想到一坡又一坡,爬到令人绝望。终于到了,却没有想像中的“会师”,山顶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各个方向高声呼喊他们的名字,没有应答,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几位同伴被我拉到山顶,还友好地陪我等了许久,只能原路返回。傍晚我们回到旅店,计委的年轻人围了上来,只是不见祥龙泰苏。原来向导迷了路,他们在没有路的森林里转来转去,差不多下午一点时,发现绕回到了上山时的某个地方。女孩子们已经累坏了,树枝刮破了衣服,狼狈不堪,小伙子们也同意集体返回。“你儿子也太犟了,坐在那里就是不同意回来,谁劝也不听!”“你老公也太宠他,还同意陪他从头爬一遍!”“真是胆子不小,山里有野兽的,有人见过狐狸的”。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愣在那里,眼泪流了下来。他们马上又安慰道:“我们把剩下的吃的全部留给了他们,饿不着;电池也留下了,半夜里有野兽也没关系。”只有一个年轻的孩子爸爸对我说:“你先生真了不起,一边跟儿子商量,一边跟向导反复确认不会再走错路之后,答应儿子,陪他再往山顶出发,快50 岁的人该有多疲劳!他真是一位好父亲!太伟大了!等我儿子长大了,我也要带他爬山!”。计委的人回北京了,只有店主安慰我:没事的!丢不了路!肯定没事,那人熟路呢!终于将近夜里十二点,旅店外面传来突突突的声音,是那种机动三轮车特有的声响,我几乎是冲到大门口的,看见父子二人笑盈盈地跳下车斗,儿子的眼睛格外明亮。后来祥龙告诉我,泰苏体力好,一路走在前面,见儿子登上峰顶,达到目的,就赶紧一起从北面下山,怕天黑山里出危险。到了大海陀村时天早就全黑了,知道我担心,就赶紧在那里吃了饭后,好不容易出高价才找了这辆“三蹦子”赶回到旅店。当年泰苏考上了北京四中高中,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是“极顶感受”,后来收入四中优秀作文集中。

祥龙酷爱自然,最喜欢登山,而淡于交际。家里有数册不同版本的《瓦尔登湖》,他常常反复阅读,乐此不疲,若有可能祥龙一定愿意过梭罗那样的日子。我好客,喜欢与有趣的人聊天,可嫁了他就只能随他。其实,正是因为接受了祥龙的生活方式,才体会到了那种生活带给我的特殊的喜悦和美好。2004年夏天他在大海陀山下的永坪村租了个当地农民放弃的小院子,祥龙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请他们把院子里的厕所围起来并加盖一个顶。永坪村属河北省赤城县,与北京的延庆县交界,那时交通还不方便,需要倒几趟公交车到延庆的松山站,再搭当地农民开的各种“黑车”,在崎岖山路上再颠簸一个多钟头,才能开到村边上。一趟下来至少6-7个小时。几乎是祥龙一个人,搬去了行李铺盖,锅盆碗罐。帮他把小院收拾干净,住起来尽量舒适,这是我的强项。经过几次往返,那个简陋破败的三间小土屋变得温暖,有了生机。我们用柴火烧炕,大铁锅做饭,蔬菜是老乡家里种的,施有机肥无农药的那种。我有农村生活的经验,教他点火,架柴拨柴,令他羡慕不已。他一个人去的时候,就到老乡家搭伙,有时冰天雪地的冬天,他也会去住上几天。他对山的热爱发自真心,好像只有身处其中,那些哲学体悟才能源源不断地生发出来。夏天可以待上一个多月,泰苏暑假回国也与我们一起来住过,同样喜欢烧热了的土炕和那些新鲜的食物。我们后来又爬过海坨山,周围的山路也都熟悉了。我喜欢秋天跟祥龙进山,背着双肩背,边走边采山坡上熟了的野榛子,满满两包背回来,够吃一阵子。我们还会带上收音机,到了路遥“平凡的世界”长篇小说连续播讲的时间,便坐下来休息,就着小说喝水吃面包,听完接着走。到了10月”花山“期,不同树种叶子变的颜色不同,变色的时间也不同,满山满谷五彩斑斓,阳光洒在上面,晶莹闪烁。站在山顶往下看,像是欣赏一件巨大的艺术品,真是不多见的享受。2009年秋天我们在延庆玉渡山下的龙聚山庄买了一套不大的公寓房,祥龙看中了山庄背后的山和小溪,而且交通方便。我们仅花了2万块钱装修,从北大搬去的书摆满了10个书架,洁净,温馨,别有味道。只要有时间,一年四季他随时过去住,不连网,不装电视,只是爬山,看书写作。祥龙还在路边种了一棵属于他的山楂树,常常与它说话,精心呵护着;小小的山楂树也常常果实累累给予回报;他会对着小树说:“结这么多果子,太累了吧。” 平日里,祥龙总是随时与看见的树木花草,小动物们打招呼,眼神里透着温和的喜爱。在自然世界里他是真的自在和享受。

出于习惯,我们那代人的生活一向节俭,但祥龙对物质要求的清淡也与信仰相关,他清楚什么可以带来属于他的幸福。我们家一直住在小房子里,92年回国后就随着北大几次分房,现在这套室内面积只有56平米,可祥龙喜欢它离北大近,方便他去北大校园打太极拳,散步,去图书馆借书。08年有一阵股市大涨,我完全没有理财经历,也动了心跟随众人买了不少基金产品,每一次银行职员按照程序会问:心理承受能力如何?我总是很有信心地回答“很好”。谁知很快股市大跌,我赔了不少钱,一下子陷在郁闷中不能自拔,哪里有什么心理承受力,只好对他说:对不起,把你挣的钱搞没了。他没事似的安慰我:“没关系,这不算什么,你与过苦日子的农民比,就不难受了。”我轻松下来,感念他的大度,宽厚,他安贫乐道的生活态度和其中的生活智慧也影响了我。

无论求学期间还是当老师教书,只要有办公室,祥龙就会没有周末,没有寒暑假地待在里面,用我的话说就是“没有从象牙塔里出来过。”年轻时他曾说:“只要你和儿子有窝头咸菜吃,我就没有必要去挣多余的钱。”那时候我没有为此失望和不高兴,是因为知道他有他的目标,有他认为重要的事情要做,甚至欣赏他的那些追求。我也努力工作,陪伴孩子长大并包揽家务,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我承认在两人的“爱情”中我是“爱的比较多的那一个”,但不管怎样,对他的理解付出是家庭和谐向上的基础,后来也给了自己丰厚的回报。

泰苏18岁出国上大学之后,工作之余我在北大听课学习,碰上特别受欢迎的大课,祥龙会早早去帮我占座位,也分享我的收获和好心情。退休后,无论我学钢琴,练书法,他都完全支持,鼓励和欣赏。我喜欢旅行,只要有机会祥龙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除去国内的许多地方,我们去过二十多个国家,最难忘的是他去厄瓜多尔讲学的那次。首都基多海拔二千八百多米,祥龙讲课任务重,高原反应一直没有消失。但我们去了著名的加勒帕格斯群岛,去了亚马孙河的热带雨林,爬上4700米的雪山,站在冰川脚下瞭望安第斯山脉辽阔壮美的景色;住进仅存不多的印第安人部落里,与当地人一起庆祝他们最重要的太阳节;部落间的暴力冲突,用年轻男性的生命祭祀并祈祷丰收的方式,极大震撼了我,第一次知道了“文化”的力量。祥龙更是与印第安人一起“裸泳”,让极有权威的巫师诵咒“诊疗”…… 经历实在太丰富了。

2012年3月我们的孙女出生,两年后又有了孙子,祥龙自然高兴万分,对两孩子异常疼爱。他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没有很长,可在我眼里他是天下最好的爷爷,陪孩子们踢球,骑车,远足,教他们折纸,坚持与孩子们一起背诵三字经和论语。孩子们的事,不分巨细,有求必应,那种慈爱,那种耐心常常令我感动。一次我们带孩子出去散步,弟弟摔了,爷爷背着回了家,已经很累了,小姐姐“嫉妒”弟弟,也要爷爷背,爷爷又背着姐姐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我常常一个人去美国帮着照看孩子,每天带着姐弟两个与他“视频”,他在日记里记了好多孩子们的事情。每逢节日,生日挑选卡片和礼物,极是用心,件件精美有趣。

从2018年秋天,我们基本上就没再长时间的分开了。祥龙会帮我做不少家务,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他固执地要一个人全拎回家。我们一起去医院取药,去银行办事,常常去电影院看电影。吃饭时都会一起在喜马拉雅上非常投入地听“书”,年轻时读过的经典,再听仍然会热泪盈眶;对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也会心得颇丰。以往冬天我喜欢待在畅春园家里,这两年,祥龙冬天去延庆龙聚山庄住也要拉上我,说有我在日子会舒服很多。

我清楚地知道,我们有多珍惜这样的生活和这些日子:平平常常但充满意义;即便老了,也要学习更多,思考更多,愿意更加成熟,更加善良,甚至更加高尚。儿子说我们的婚姻是非常非常好的婚姻,因为我们是那种两个人相互成就,共同成长的婚姻。这是千真万确的。可是这样的日子,就那么突然地停在了去年年末祥龙查体的那天。作为医生,我记得今年6 月8日之前,发生在祥龙身上的每时每刻,却不堪回首。祥龙离去后的这半年,处理了那么多的事情,应对了那么多的发生,不论见了多少人,说了多少话,心里回忆起多少往事,飘过多少思绪,被大家认为坚强又独立的我,只要站在书房祥龙的相片前,或是路过无意间的一瞥,都会瞬间淹没在对他的怀念和心痛之中。

祥龙,在那边你能看到这边有许多朋友,同事写下了真挚感人的文章来纪念你吗?能知道你最珍惜的学生们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希望你的思想你的为人被大家记住吗?你也一定和我一样非常非常感激他们。现在很多人在读你的《中西印哲学导论》,《张祥龙文集》十六卷也全部出版了,大家惊叹你有这么多的著作和文章。之前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课很受欢迎,我也不知道有很多人喜欢你敬重你。你就是我的先生,我儿子的父亲,孙女孙子的爷爷。这些对我已经足够。我曾对你说过,如果有天堂,将来去了那里,要找康德,茨威格,肖斯塔科维奇他们聊天,现在知道自己要唯一要找的就是你,然后抓住你的手不再松开。

2022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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