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敏:肖像与风景:散记王彬彬教授
从微信圈可以看出,他与丁帆老师,应当都有一句特别喜欢简直可以刻在餐桌上的古诗: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王彬彬对酒的热爱,绝非仅止于酒席往来之应酬,而是发乎生理本能和心理本性的独爱与珍惜。“独爱”:有次,他在酒店等人一起吃饭,久候不至,或者也是对即将到来的宴席提前预热,他竟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只小而扁的瓶子,伏特加还是什么——转述者也没跟我说清楚,也不要杯子,对着小瓶子就喝起来。这样的情形倒也不独他一个。有次我跟苏童同坐火车,他老兄也是,坐到一半,站起身到行李架上取下巴掌大一小瓶白兰地,然后拆开一小包花生米,眼睁睁我就瞅着他把花生米吃光,把瓶喝空。但同样是爱酒者,还有彼此的鄙视链。如前文所说,因为苏童酷爱品鉴红酒,王彬彬对此一直是采取俯视视角的。再讲“珍惜”。通常桌上,满满一小杯酒,如果要站起来、甚或走几步,搞不好就会泼洒出来,一般人也就不管了,有些量小的,借此抖上几抖似也是常规技法。但王彬彬呢,有次我注意到,他生怕洒了,洒一滴也是不该的呀,他是连忙地、于半站半行中,先小心抿去一薄层酒皮,以保全杯中之物的完整。此种爱惜之态,有点感人吧。
爱茶或爱酒,也都是写着玩的闲话。人若无癖则无真气。王彬彬的癖爱,窃以为大概也不在此两物,究竟是何物,我却也说不上来,只是依稀感到有痴气真气。哪怕这种痴气真气,会成事,可能也会在生活中碍手碍脚、高低不平,但这不就是痴真之所为痴真的要义吗?
2017年的冬天,我们几个江苏的作家批评家一起出差去北京,王彬彬挑了个没人的座儿,挨着窗边看火车外的景色,兀自感叹:平原啊,外面这是华北平原啊!我也往我这边的窗外看了看。冬景一片萧杀,苍黄大地如同失去水分的陈旧颜料,堆砌又剥落,顽固地残存着。几乎有一大半的旅程,京沪线上的王彬彬都在看着这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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