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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玉顺:生活儒学:只有爱能拯救我们

更新时间:2023-02-27 22:38:12
作者: 黄玉顺 (进入专栏)  

   【作者按】本文是山东教育电视台“孔子大学堂”栏目录制的节目“儒学与生活”的字幕,共10集,录制于2015年底,播出于2016年1月中下旬;收入作者文集《从“生活儒学”到“中国正义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11月版,第105–179页。

  

引言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走进孔子大学堂。

  

   我今天来讲一个话题:生活儒学。

  

   生活儒学,它首先是“儒学”。它是一种儒学;或者更确切地讲,是儒学的一种当代理论建构。这么一种理论建构,它属于儒家哲学。最近这么十多年来,我对儒学的一系列的研究,建构了一套思想体系,总的名称叫“生活儒学”。那么,这套思想体系,大家从这个标题上也看得出来,它首先关注的是“生活”;也就是说,它是回应我们生活当中的问题的。

  

   那么,我们生活当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呢?我这儿引用一句话,李鸿章的一句话,很有名的一句话,就是我们现在正在经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1]。我们整个社会处在转型的过程当中,因为这个社会转型、生活方式的转换,就会出现很多很多的问题。

  

   我记得前些年一个很流行的词语,叫作“被幸福”。它说什么呢?我记得好像是央视的吧,记者在路上碰到人就问:“你幸福吗?”别人面对着这个镜头,不好意思说不幸福,只好说“我幸福”。后来就发明了一个词,叫“被幸福”。

  

   其实我们很多人,包括我周边的人,我们感觉不幸福。原因非常非常地多,总的来讲,就是我们感到我们的生活不满意。为此呢,我也发明了一个词:我们感到我们对未来、对当下不踏实,我发明了一个词,叫作“踏空感”——有一种“踏空”的感觉。

  

   那么,这一切的原因,我们首先需要在理论上加以分析,搞清楚原因究竟何在。这也是我这些年做儒学研究的一个初衷。这些问题发生在生活当中,因此,儒学、哲学首先要关注生活。首先关注生活,那么,我们在生活当中不幸福、不踏实,我们很纠结、很郁闷,甚至很痛苦,有种种的困惑,种种的困难,种种的问题,这一切需要解决。

  

   我个人认为,这些问题,有社会方面的,有物质方面的,更有精神层面的东西。所以,我们注意到,这些年,宗教在中国大陆呈现出一种急剧发展的态势。这是有原因的,有现实的原因的,就是我们精神上、精神生活当中缺乏某种东西。

  

   在今天的这个宗教复兴当中,大家都注意到一种现象,就是基督教的传播非常地迅猛。在农村,在城市,在社区,基督教迅速地发展。但是,我们作为中国人,基督教能不能拯救我们?这是一个问题。

  

   作为一名儒者,我不信基督教。我不认为基督教能够拯救我们。所以,我今天这个话题,虽然是讲生活儒学,但是我想把它归结为这么一个标题:只有爱能拯救我们。当然,我讲的这个“爱”,是儒家所讲的“仁爱”,因此也可以说:只有仁爱能够拯救我们。能拯救我们的不是上帝。这也是我做“生活儒学”研究的基本的初衷。

  

   那么,我打算讲这么几个大问题:

  

   第一点是“生活儒学的基本思想”,就是对生活儒学整个的思想系统、思想体系、理论体系进行一个整体性的、系统性的介绍。当然,我只能讲一些要点。这是第一点。

  

   第二个大的问题,我打算讲一讲“生活儒学的伦理原理”,也就是说,生活儒学这个思想体系,具体落实在社会伦理层面上,它的那么一套原理究竟怎么样。这么一个问题,是关于群体的问题。

  

   第三点,我还想讲一讲关于个体的问题,就是“生活儒学的境界观念”——精神境界的“境界”。境界的观念,这是关乎我们每一个人的修养、修炼、提升的这么一个问题。

  

一、生活儒学的基本思想


   那么,我现在先讲第一个大的问题:生活儒学的基本思想。

  

   (一)时代的课题

  

   首先我想讲讲:“生活儒学”,或者我所说的“只有爱能拯救我们”,这样的问题,是一个时代的课题,是直接应对我们生活当中的问题的,是应对我们这个时代的。因此,这自然就涉及“时代”的问题。

  

   1.中国历史的时代划分

  

   我们中国人和西方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历史的过程也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我对中国的历史有一套另外的划分。

  

   我刚才提到,李鸿章说过,我们目前正在处在一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当中。那么,这个所谓“大变局”,其实用今天的话语来讲,就是社会转型。我们今天正处在社会转型当中。那么,说到社会转型,就涉及我刚才讲的历史阶段的划分问题。

  

   在我们中国的历史上,有确凿的史料证据、传世文献的根据的这么一种历史阶段,大概来讲,我们有两次大的社会转型、生活方式的转型。今天我们身处其中的,是中国社会的第二次大转型;在此之前,我们曾经还有过一次社会大转型。这两次社会大转型,意味着我们的历史、中国的历史可以分为三个大的阶段:

  

   第一个阶段,我们可以把它叫作“王权时代”。所谓王权这个“王”,是指的比如说周文王、周武王,夏、商、周三代的天子,这样的王。这是第一个时代。那么,我们知道,这个时代是一个真正的“封建”时代,也就是封侯建国、分封诸侯的时代。

  

   然后接下来,我们进入中国社会的第一次大转型,我们转向了中国社会第二个大的历史形态,它跟刚才讲的王权时代不同,它是“皇权时代”,也就是专治时代、帝国时代。

  

   然后,从秦汉到明清这么一段时代过去以后,我们进入了第二次社会大转型,就是我们目前身处其中的这次大转型。这次大转型,我们正在从皇权时代、帝国时代走向“民权时代”。

  

   这就是我们对中国历史的一种新的概括,历史阶段的一种新的划分。

  

   那么,回到儒学上来。儒学,我这儿想纠正一个很常见的误解。但凡说到“儒学”,人们就想到古代的某种儒学,这其实是不对的。儒学,从春秋末期、春秋战国之际孔子创立这个学说、这个学派以来,它经历了、经过了不同的历史时代、不同的历史时期:

  

   我们知道,孔子身处其中的春秋战国时期,那正是中国社会的第一次大转型,以及伴随着这个社会转型的观念的转型,也就是雅斯贝斯所谓的“轴心期”[2]。在这个轴心期——中国的轴心期、春秋战国时期,儒学的主要的代表有孔、孟、荀:孔子、孟子、荀子。那么,这么一种形态的儒学,我们可以把它叫作“原始儒学”或者“原典儒学”。

  

   然后进入了皇权时代、帝国时代。从秦汉到明清这一个历史阶段的儒学,我们可以把它叫作“帝国儒学”。帝国儒学又呈现出不同历史时期的形态,比如说最著名的“宋明理学”是一个形态;那么,宋明理学之前还有其他的儒学形态,比如说汉代的经学;宋明理学之后也有不同的形态,比如说乾嘉学派所处的清代的儒学。

  

   然后进入了第二次社会大转型,中国的内在的、内生的现代性发轫了以后,儒学自身也开始走向现代化、走向现代性。那么,我们知道,在“西学东渐”——西学传入、影响中国学术之前,儒学早就开始了自我转换。我们现在大家比较熟悉的,比如说明清之际的儒学:明清之际的三大儒——黄宗羲、王船山、顾炎武,他们都极具现代精神,是一种儒学的启蒙思想。再接下来,我们知道,在洋务运动时期有一种儒学形态,我们可以把它叫作“洋务儒学”;再接下来,康有为、梁启超开展维新运动,那么,他们的儒学形态可以叫作“维新儒学”。不仅如此,进入了民国以后,还有20世纪的“现代新儒学”;不仅如此,进入21世纪之后,还有今天所谓的“大陆新儒学”、大陆新儒家。[3]

  

   所以,我刚才讲,对儒学的一种很常见的误解是需要澄清的:“儒学”不等于“古代儒学”。

  

   那么,对于我们今天的儒学理论体系的重建来讲,我们所涉及的——直接涉及的,是从那种前现代的儒学向现代性的儒学的一种转换;更具体地讲,我们从帝国时代的儒学、皇权时代的儒学,转向民权时代的儒学。我自己建构的这套新的儒家思想理论形态——生活儒学,我自己把它看作:它是属于民权时代的一种现代性的儒家思想。

  

   由此也可以看出,儒学、儒家思想本身具有自我变革的传统,它不断地顺应历史时代的发展,不断地展示出自己的新的思想理论面貌。所以我有一种说法,我说:儒家没有新的,但儒学是常新的。甚至有的时候,它是日新月异的。

  

   对于我们今天要建构现代性的儒学来讲,我们所直接面对的是帝国时代、皇权时代的儒学形态,所以,我们首先要对这样的前现代的儒学形态加以解构。

  

   2.传统儒学“形上–形下”模式的解构

  

   那么,我们知道,帝国时代的儒学——自从“轴心期”春秋战国以后建构起来的帝国时代的儒学,有一套基本的思维模式。这套基本的思维模式,从哲学的层面上来讲,就是说,它有一套形上学、有一套形下学。

  

   我们首先看它的形上学。所谓“形下学”、“形上学”这个说法,出自《周易》大传,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4]。这当然是中国式的表达,从哲学上来看,就是说,我们人类面对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万事万物,我们开始追问一个问题,就是: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万物是何以可能的?那么,当我们发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进入了人类的哲学思维的阶段。

  

我们知道,如果从宗教的角度来讲,比如基督教,它也试图回答这样的问题:世界是哪里来的?(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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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陈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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