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轶冰:米歇尔·马费索利后现代性社会学方法论探微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026 次 更新时间:2016-01-18 10:44

进入专题: 后现代性   方法论   米歇尔•马费索利  

许轶冰  

【内容提要】 比照“数学—物理”的科学方法建立自身具有“科学性”的方法使西方现代社会学自18世纪以来获得重大发展。然而,这却改变了社会学原本的哲学、心理学、历史学等学科继承,社会学分析逐渐疏远了人本身。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目前的西方社会正在从现代性阶段向后现代性阶段过渡,应当使用更加感性和更加贴近社会现象的方法去理解和认识这样的社会变化。换言之,新的方法论思想能让社会学家更深刻地认识当前世界的如其所是。这不仅涉及社会学的具体方法,如描写、类比等;也涉及有关后现代性的一些理论观念,如“积极寻根”、“形式主义”、“部落”,等等。

【关 键 词】社会学/后现代性/方法论/米歇尔•马费索利


米歇尔•马费索利(Michel Maffesoli,1944-),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巴黎第五大学教授,曾获法兰西学术院院士提名。他早年师从人类学家、哲学家吉尔伯特•杜朗和哲学家、社会学家朱利安•弗伦德。其研究主要围绕感情共同体、想象物、当前和日常事务等涉及“后现代性”思想范例的主题展开。

一、米歇尔•马费索利的方法论思想源起

西方社会学的不同学派、思潮之间往往具有较大分歧与竞争。这样的关系早在19世纪初就被已确认的合法性组织了起来。为了适应合法性的要求,社会学不得不改变其哲学、历史、心理学、社会调查等学科继承,继而使用来自实验科学的程序、统计调查等规定和限制自身的方法。然而,如同迪尔凯姆要求将由“表现”构成的“社会事实”当作“事物”对待那样,米歇尔•马费索利也要求社会学应当作出整体性的观察,这就涉及社会学认识的敏感性。或换言之,传统社会学意图比照严格科学,即“数学—物理”科学的方法建立自身的“科学性”,然而只有当它从方法上真正区别于后者,它才能够获得自身完整的学科权利。这就引起了社会学家对于方法论的反思。

比如将严格科学中的“概念—工具”引入社会学是否会带来无法控制的迁移风险?我们对待有机体的组织是否能像对待制度的功能那样对其进行完整、完全的剖析?社会科学的因果性是否能与自然科学的因果性具有相同、相等的时序?如此等等。在过去,统计被认为是合法的、没有问题的、能够被迁移使用的,而数学又是被当作“纯科学”的,因此统计在社会学中的应用被当时的认识论思想认为是中立的。然而,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为了更好地理解西方社会各方面在现时所发生的变化,应当摆脱以往作为控制社会世界知识的重大思想理论。“可以肯定的是,摆脱呼吁一种新的知识姿态,描写成为它的基础。照其原本的描写正是对既有社会的尊重。描写比起服从于开放、复杂的现实来,它更满足于与世界的亲密和相伴随”[1]154。米歇尔•马费索利更加愿意采用“类比的方法”,而非“科学的方法”。在米歇尔•马费索利看来,有种永恒的“来往”存在于社会的所有元素之间,是元素之间的所有相互作用共同构建了现实生活的“致密性/整体性”。

二、米歇尔•马费索利的方法论思想构成

1.形式主义。得益于吉尔伯特•杜朗的引导,米歇尔•马费索利继承和发展了乔治•齐美尔的形式社会学研究。形式(la forme),在德国人那里,首先是“整形”的概念。在德国人眼中,它被看作是规划后现代文化范畴的美学现象的母体。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形式不仅能够,有时甚至是以一种矛盾的方式进行的,将物质世界中的分离、对抗元素进行联合与统一,而且能够为物质世界制造产生于内部而非外部强加的新的秩序与合理性。从这样的认识出发,米歇尔•马费索利提出了“形式主义”的概念。

从米歇尔•马费索利的形式主义中,我们能够“看到对现实多样性的尊重,其中不乏人类特有的对思考和对理解的要求。它承认、感受,并体验着多样性,并同时保持一切事物的各个部分之间的协调。它将所有的矛盾面连成一体,推崇体验的感觉而不是投射的感觉。这是从总体的宏观角度,社会的空间角度和个人的微观角度记录世界多样性的一种方式,并同时保持着社会生活必需的协调运行。这样,每个人都能在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加入某个出现的形式,使自己同其他被以同样方式激励的人联合起来”[2]49。简言之,形式构造了人与人之间的联合,而形式主义创建了社会生活的感性维度。

借助埃德蒙德•胡塞尔的现象学,即“以作为对现象感性直觉的经验为出发点提取经验的基本规定和人们获得经验的原理”[3]的科学,通过对日常社会生活现象,尤其是对“部落”现象的关注,米歇尔•马费索利对形式主义进行了深入的研究。部落,是对多少有些短暂的感情共同体的隐喻。人们因相同的感情集聚成部落,又因感情的变化离开原来的部落集聚新的部落。“应当指出,不论是以直接的方式,还是间接的方式,人们总是参照群体来确定社会生活。”[4]因此,部落除了能够让人们获得共享的价值观外,还能让人们从中找回自身基本的价值观。根据米歇尔•马费索利,部落现象的涌现实际上反映的是西方社会正在经历的重大变化,即社会已经从以理性为代表的现代性阶段开始向更为多元的后现代性阶段过渡。

2.后现代性。后现代性一词源自建筑学的后现代派。1950年,一所意美合建的建筑学校的师生共同发起反对现代派设计的活动。他们认为现代派的设计缩减了美学的敏感性,过分地强调了建筑的功能性。比如,多是直角的构造,尽可能的简约,等等。后现代派使用“拼缀”的方法和被米歇尔•马费索利称作是“马赛克”[5]的构造方式反对现代派的设计。“拼缀”或“马赛克”有机地联系了先验的异质元素,为建筑提供了巴洛克式的感性。这样的多元素体轻易地就能激发人们对于构造元素的出处及其基本特征的回忆与想象,这就形成了米歇尔•马费索利后现代性思想的理论基础“积极寻根”:一方面是深深地植根,另一方面是“螺旋式推进”;“它指的不是现代性的那种以严格归类的方式对同性质事物的共存进行的认识活动,而是指对那些能够记忆根系,能够返回自然本质的事物的共在所展开的探究。”[6]这也就意味着,米歇尔•马费索利的“后现代性”指的不是时间,而是指对变化进行的描述。

3.后现代现象。这样的后现代性有利于促进建立在“邻近”和“日常”基础之上的生活哲学的发展。后现代的个人越来越漠不关心对他而言是来自外部的意见,他更多相信的是自己的经验。这样的选择容易造成一种被认为是“浮躁”的批评。然而,“异质性和多元论是后现代社会内部越来越受保护的价值认知”[7]。也就是说,现代性以同一化的方式解释世界的做法可以不被后现代性所接受,因为后现代性正以自身多种的方式观察和理解这个世界的如其所是。由此,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后现代的个人实际上是由众多根据时间、环境等元素表现的“小平面”所建构;这也就意味着,后现代性的个人不再是单一、纯粹的个人,而是复数的个人。小平面的“游移不定和众多数量除了能够制造所有的社会共在之外,还能较好地表现人的复数性和存在的双重性”[8]。因此,米歇尔•马费索利提请对后现代现象进行观察的社会学家们理解和顺应个人的复数性,并从容对待由此表现出来的复杂性。

4.社会现象。后现代现象表现的是当前社会正在发生的重大变化。为理解这些变化,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人们应当拥有更多的“感性”。这也就意味着,社会学家应当越来越接近社会现象,而不是像悬置的、高高在上的现代性的社会学所要求的那样,要与其所分析的对象保持某种最为中立的可能。为了完美抵达,必须消除距离。“也就是说,要进入爱抚的思想(la pensée caressante)。它很少关心真理的幻觉,也不建议为人或事作定义,它始终前行而非停留。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它即是来自生活,致力于呈现生活的丰富,是色情的、爱情的‘方法’。”[1]150所谓“爱抚的思想”就是指以贴近、热爱、关注变化等类似情爱体验的方式去接近和观察世界的思想。

另外,在西方的知识传统中还存在着一种被福楼拜称作是“必须得出结论的偏执”[1]150。这样的“执拗”亦引起了米歇尔•马费索利的批评,他认为,对于社会现象,社会学家的任务不是代表,而是表达;不是论证,而是表现[1]150。由此,借助现象学的成功,即新的知识姿态已经呈现的情况,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描写将成为社会学研究的最重要基础。

5.“观察—理解”。为了完成描写,社会学家应当“倾听”社会。也就是说,应该较少地讨论事物,而是更多地讲述事物。因为“从方法论的观点上,描写是很好的理解方式,它能让我们理解深层次的东西,理解社会群体的特征。……总之,一个群体、社会,一个时代的表达,其意义就在于由它们的各种表达所呈现出的文化。”[1]163

作为制造区别、分类、命名、概念化的悬置视野,现代性将所有的事物与关系建立在它们的自身之中,然后加入距离以确保社会学家们能够客观、精准、理想地“掌握”社会现象。对此,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也许应当采用其他的手段。比如,描写或类比。“抛开传统思想,我们可以认为,得益于准确的描写和比较,制定能够让人们很好地理解当代生活方式的操作类型已经成为可能。这样的描写发挥了隐喻、类比的作用从而成为创造形式的载体,而形式能够让我们体验当代社会的现象、关系以及象征的表现。对我而言,这就是被我称作是‘形式主义’的东西。也就是说,它是一种致力勾画其作用仅在于体验与生活相关的沓乱的大环境的分析。这亦似是在安排知识的秩序。”[1]170换言之,米歇尔•马费索利并不关注现代性所强调的“科学性”,即复验的可能性;他更在意的是社会学家个人的“领会”,其重点就在于观察和理解。这亦非是在否定理性,而是在强调感性在观察社会现象时的重要性。为此,米歇尔•马费索利还对被称作是“常识”,实际上是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知识”进行了考察。

6.常识。在米歇尔•马费索利那里,常识是存在、思维的方式,也是一种纯粹的、思想的原材料。常识能够“创造能量在四处寻找表现与释放”[1]39。比如,全国播映的电视台或地方性的广播电台就在促进着常识的感性创造。具体来讲,广告、短片、娱乐节目等的目的在于完成共在交流,其间表现出来的“老套”实际上呈现的是原型。原型,最初或最基础的形象,来自人类文化的积累与凝练。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原型即是建立整个社会活性的常识。通过神话的回归,所有人类历史的表现继续,而作为其中的抗力与护力,常识保证了社会各方面的永存。神话,远古集体的创造,充盈智慧的体验。常识与当下现实的联系构成社会生活的美学基础。

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直觉和隐喻应当成为表达常识的方式。直觉,一种认识的敏感性,“它可以在共同体理想的范围内,从最具体的事物出发,抓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与他人共有的价值观。从这一点上来讲,我们认为直觉实际上就是理解从社会基础产生的那些事物的最佳工具。”[2]52隐喻,与概念不同,它不是封闭之物,而是一种描述。“隐喻可以针对一连串的时刻,提供连续的、具有启发性的,亦因此具有真实性和可靠性的观点”,“它不仅可以暴露现象内部的意义,也可以暴露那些已经存在的,或已经呈现的事物,并让这些事物的意义随之迸发、显现。”[2]52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应当“册封”常识,但是常识较觉悟而言更加经验;也就是说,人们很少对常识进行记录,也很少用术语对常识进行分析、描述。然而正是常识构成了个人存在和社会存在的充实、丰富程度,也是常识构成了实际经验(le vécu)亦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社会性的基础。

7.实际经验。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关注实际经验的感性不是为了否定知识;相反,是为了丰富知识。应当在知识之中纳入生活的有机性。为获得实际经验,米歇尔•马费索利建议采用同情的方式,要求社会学家放弃高高在上、悬置的“天境( )”视野,采用进入社会的“世境( )”视野。由此,我们就能发现一种被米歇尔•马费索利称作是“爱抚社会学”的社会学;如果再加以考虑大众的智慧和其日常生活,这种社会学则又会成为被帕特里克•达古塞勒称作是“社会学哲学”的哲学。这也意味着一种视角上的变化,新的视角在于考虑形成制度的能力,并非继承制度的永存能力,亦非作为机构对研究对象进行制度分析。

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实际经验“不应与历史主义有关联”[1]239,因为实际经验涉入了来自古老和本能的东西。换言之,实际经验是由人的有机性所构成。因此,应当“在通常的辩证过程中,在似是而非或者是抽象的综合中,建立能够理解无法消除本身矛盾的矛盾事物的诠释学”[1]239。这就需要考虑古老元素,如人类学中的恒常事物;和非理性的现象,如部落聚集、感情或激情氛围、身体崇拜以及当代享乐主义的其他表现,等等。所有这些都是“由被小的‘永恒时刻(instants éternels)’构成的柏格森的‘绵延(la durée)’的基础。以一种分形的方式,这些时刻使能够先验确定不是单义意义的社会的马赛克形成。由此构成的意义是短暂的,但是从整体性上讲,却又是永恒的”[1]239。

个人主义、理性主义和教条主义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它们标志了现代性;共同体、实际经验和生机论之间也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它们标志了后现代性。实际经验是原型,所有的社会性围绕实际经验被构建。如此,我们就看到一种在不断增长的生活美学。比如,通过爱国庆典,通过公司举办的度假活动等,我们所感受到的亲密、归属、认同或其他一些与感情、感觉、感受等相关、从属美学的东西。体会着公众情感,社会群体(le corps social)亦自对立事物,如精神与物质,感性与理性等的统一被建立起来,也是这种内在的“冲突性和谐”才让社会群体成为生机勃勃的群体。这就是基督教神话的“道成肉身”和斯多葛派的“生成流”①。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无论怎样,它们“都是有教益的”,因为它们“重视外表属分离元素的合取”;而“凭借经验观察的认识来看,那些元素也都是互补的实际经验”[1]248。

从整体中剥离纯粹个人主义的部分可以构造延绵的“我”,即后现代性的“我”、部落的“我”、集体主义的“我”、美学的“我”。这就是米歇尔•马费索利所言的“个人主义在后现代性社会的衰落”②。这也让我们获得了更多来自生活的丰富性。因为通过释放,个体群体的“沸腾”亦增强了集体群体。此时米歇尔•马费索利提请注意的是:除却实际经验,也不要忘记客观性;因为“客观的水是好的,但也不能缺少激情的美酒,是它们的混合给出了生活正确的意见。”[1]247

三、总结与批评

不难发现,米歇尔•马费索利的社会学研究往往与传统的社会学研究相对立。因为他将想象、感情、感觉、感性等具有复数维度的事物作为主要的研究内容,而以此为主题的研究是难以被现代科学所领会的。观察日常生活中的平凡实践,他以理解而非解释的态度在其研究与社会性之间建立了一种和谐。为此,他还建立了一种摆脱了习惯、习俗和规定的方法论思想。他尝试揭示后现代性中的新生文化。

通过最接近社会的方法论研究,通过观察被许多社会学家认为是并不重要的社会现象,米歇尔•马费索利拒绝采用现代性社会学所依赖的思维方式,他意图恢复曾经作为社会学基础的哲学、心理学、历史等学科的承继荣光,尝试能够对社会现象有更深刻的研究。如法国哲学家依波利特•阿道尔夫•丹纳在19世纪末讲过的那样:“我们将在未来的半个世纪里对描写阶段进行超越;生物学,至比查(Bichat)和居维叶(Cuvier)为止;而社会学,它的描写将继续。我们将专心致志地运用智慧保持自我,无过分雄心,无仓促结语,无偏见和冒险的理论,从而能够回归到自然和决定性的分类阶段。”[10]米歇尔•马费索利接受这样的思想,他试图用最精准的字为所有的社会变化进行描写。

在米歇尔•马费索利的著述中,我们不但看不到任何数据资料,也无法找到任何确信详实的方法,有时甚至连其考察的结果也并不必然与其意图推进的事物相符合。米歇尔•马费索利希望有一种与以往不同的社会学能够出现,然而这样的社会学首先应是具有“感性理智”的。他拒绝使用定量分析的方法对其社会学进行“科学性”的定位、支持,因此他的众多社会学著述与一般的社会学分析相比,其间的文学性、哲学性的意味更加浓郁。这也导致了部分人的阅读困难。换言之,这位社会学家的确是反科学的,因为他在构建一种无计划的社会学,即一种意图只是为了表现社会现象的如其所是的社会学。这样的社会学会去描写社会现象中被隐藏的动力部分,但不会为此去搜集证据、建立理论。亦因此,它势必将要面临无法检验的风险。一些“好事的”社会学家,如洛朗•泰西耶曾对米歇尔•马费索利的社会学进行过实地考察③。考察表明,米歇尔•马费索利的有些论述,例如他在有关后现代社会感情部落的著作《部落时代》(Les Temps des tribus)(1988)中经常提及的“自由聚会”作为一种历史现象,后来的确发生在了20世纪90年代的英国和法国——这是被证实的部分;然而,参与这些集会的人看起来完全是个人的、清醒的,其中的一些甚至是道学的。也就是说,他们不像是米歇尔•马费索利所分析的那样具有“节日享乐主义”的、“酒神节祭祀式”的放纵——这是未被证实的部分;不管怎样,这些“发生”都与米歇尔•马费索利所讲的“后现代性”有一些距离。

米歇尔•马费索利亦不同意在定性的研究中加入数据或其他分析元素的做法。他不认为这样的做法会让定性的研究变得充实,或更为客观;相反,他认为这会影响到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切实感受。这样的认识为他本人招致了许多的批评。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由他担任导师的法国“星象—社会学”博士论文事件④。他被指责如此对待“星象学”这样的伪科学的做法为社会学带来了重大风险。传统的社会学认为,年轻的博士们应当进入社会学的文化氛围,应当在收集客观、原始数据方面进行不懈的努力,应当以严格、科学的态度对待这样的工作。然而,在米歇尔•马费索利的工作中,即在这次事件中,我们看到了另外一种不同的认识。与新闻媒体所强调的“反感法国学术界死气沉沉,一向以反对思想群体闻名”的观点不同,米歇尔•马费索利更重视由社会需要形成的社会现象。或换言之,米歇尔•马费索利认为,该论文的确涉及了一种社会需要,对于这种需要的研究也的确能够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和关注社会。即便它对立于被“知识分子们”认为是已经完美构建的社会学。

同样,在他对一位法国政治人物进行的分析著述⑤中,他以社会学家的眼光分析了这位政治人物的性格,尝试表现这样的性格实际上符合了当前法国社会的想象需要。因为它表现出了现实的双重性。也就是说,在事物的合理性、意识清晰、被许可的一面的背后,隐藏着丰富的情感化、不合理、幻想、意识不清晰和不被许可的另一面。更有意味的是,后者比前者更具决定的性质。当然,他的分析没有符合后来发生的一切,因为类似选举这样的事情本身涉及太多其他政治参量的涉入。这本也是社会学难以进行分析的内容。然而,这样的分析又是符合他的方法论思想的,因为这样的思想更愿意接近现实的社会现象。

因此,如果说我们接受米歇尔•马费索利的社会学思想,并同意他的社会学考察方式——这些是有把握的内容;但是在他所作的结论方面,我们可能会有很多不同的意见——这也是他的方法论思想造成的结果。比如,米歇尔•马费索利一直在批评政治系统相对于社会体系的重要性。单纯从比较的意义上讲,他的批评是有充分的根据;然而,遗憾的是他把政治秩序减缩为单一的功能向度,这就忽视了政治同样也是讨论、辩论和集体表现的空间。也就是说,他重新调整了政治秩序及政治功能的布置,却抛弃了集体意志,即大众的思考和大众本身的觉悟、意识等的形成问题。那么,政治为什么不能表现这种造就社会关系的共存生机呢?同样,在后现代性的部落理论中,他很有见地地相对化了个人的表现,然而这为什么会必然导致我们在集体群体中的“自我”和“同情”的丢失呢?似乎必须重新思考“我”,重新认识人们之间的人际关系了。因为这有可能出自交流的思想,即人们的共在是为了交流,而不是为了要与他者分享个人的感情。如哲学家、社会学家尤尔根•哈贝马斯讲过的“沟通行动”:人们为了一起行动,需要与他者沟通;这也是理性的方式。但如果从这样的意义上来讲,我们就处在了被米歇尔•马费索利称作是“现代性的机械主义”之中,而非进入了“后现代性”。

注释:

①Logos,神能;spermaticus,物质;神能通过无能的物质能现,物质通过神能实现能现。

②米歇尔•马费索利《部落时代》一书的副标题。

③米歇尔•马费索利本人未曾做过类似的考察。

④2001年,女星象师伊丽莎白•泰西埃(Elizabeth Teissier)在索邦大学通过了社会学博士论文答辩,米歇尔•马费索利是该论文的指导教授。此事在全球学界引发争议。

⑤参看Michel Maffesoli:Sarkologies. Pourquoi tant de haine(s),Albin Michel,2011年版。


【参考文献】

[1]Michel Maffesoli. Eloge de la raison sensible(1996)[M].Paris: La Table Ronde, 2005.

[2]许轶冰.米歇尔•马费索利和他的后现代性[J].江南大学学报,2012(2).

[3]Edmund Husserl. Articles sur la logique[M].Paris: PUF, 1975: 181.

[4]Michel Maffesoli. Le Temps des tribus. Le déclin de l'individualisme dans les sociétés postmodernes(1988)[M]. Paris: La Table Ronde, 2005: 143.

[5]Michel Maffesoli, Christophe Bourseiller. Qui êtes-vous, Michel Maffesoli? Entretiens avec Christophe Bourseiller[M]. Paris: Bourin Editeur, 2001: 65.

[6]许轶冰,波第•于贝尔.对米歇尔•马费索利后现代部落理论的研究[J].西北大学学报,2014(1).

[7]Jean-Paul Brunet. Ethique et Internet[M]. Québec: Presses de L′université Laval, 2003:13.

[8]Michel Maffesoli. Du Nomadisme-Vagabondages initiatiques[M]. Paris: Le Livre de Proche, 1997: 13.

[9]米歇尔•马费索利,许轶冰,波第•于贝尔.后现代伦理与后现代政治[J].江南大学学报,2014(3).

[10]Carlo Mongardini. Storia e sociologia nell' opéra di Hippolyte Taine[M].Milano: Giuffrè, 1965: 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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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武汉)2014年6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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