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军:上海合作组织的战略定位与发展方向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161 次 更新时间:2015-05-31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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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军  

内容提要:上海合作组织在经历了初创阶段之后,已初步具备了成为欧亚大陆“稳定器”的潜力,并正在向这一方向继续迈进。作为一种多边主义的国际制度,上合组织未来的核心价值观应建立在全新的“欧亚主义思想”基础之上。这一思想将欧亚大陆腹地视为统一的地缘政治板块、统一的地缘经济网络与多元文化的交流平台。未来一个时期,上合组织的重要议事日程一是向包括政治、经济与安全合作的多功能组织转变;二是要从一个以中亚为主的次区域性合作组织扩展,把印度、巴基斯坦、蒙古、阿富汗、伊朗等国家吸收进来,使其成为一个以“新欧亚主义”为核心价值观的欧亚区域合作共同体。

关键词:上海合作组织 新欧亚主义 多边合作机制

自“上海五国”建立至今,上合组织逐渐从一个单纯处理边界遗留问题、增强边境地区军事信任的五方双边磋商对话平台演变成为推动地区安全与经济合作、增强不同文明对话的多边合作机制,取得了长足进展。上合组织的安全理念建构、组织机制建设和全方位合作实践在当代国际关系体系中占据了应有的位置,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用普京总统的话来说,“上合组织在2001年问世后迅速赢得了声望,并成为一个有影响的地区性组织。目前,‘上合组织因素’是广袤的欧亚地区稳定的重要因素。这是当前地区政治和全球政治的现实”。①然而,上合组织未来的发展方向究竟在哪里,它的功能定位到底是什么,仍是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笔者认为,必须在具体的现实条件下,以历史的纵深感和长远的战略眼光看待上合组织的战略定位与发展方向。从这一视角出发,上合组织就不应只是一个次区域的安全或经济合作组织,它应成为欧亚大陆繁荣、稳定、和平以及多元共处的“稳定器”。

一、上海合作组织:欧亚大陆的“稳定器”

一般而言,国际关系体系的演变可以划分为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维也纳体系、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以及雅尔塔体系等几个不同的历史时期。这种划分尽管有其合理的依据,但毫无疑问是以“欧洲中心论”为出发点的。在“欧洲中心论”的视野里,欧亚大陆特别是欧亚大陆核心地带只不过是大国博弈的“对象”而已。

实际上,欧亚大陆核心地带更是人类历史演进和文明交融的大舞台及世界地缘政治变迁的引力场。“正是欧亚大陆,构成了世界历史的‘中心地带’。它占有世界的五分之二,囊括世界人口的十分之九,是人类最早、最先进的文明的发源地。1500年以前的世界历史实质上是欧亚大陆的历史。只有欧亚大陆,才存在各民族、各文明之间的巨大的、持续的相互影响。”中世纪后期,欧亚世界有了不寻常的重大发展。一方面,伊斯兰教帝国和儒家帝国闭关自守,愈来愈僵化;另一方面,欧亚大陆正经历着一场空前的、彻底的变革,西欧的扩张给整个世界后来的历史以极其重要的影响。至19世纪,“世界历史上的欧亚阶段结束,全球性阶段开始”。②在从16世纪到20世纪的漫长进程中,近代欧洲列强为争夺奥斯曼帝国及其属国的领土和权益所引发的“东方问题”,以及大英帝国和沙皇俄国为争夺中亚而展开的“大博弈”使欧亚腹地成了入侵、劫掠以及殖民的对象。在冷战体制下,欧亚腹地也成为两极对抗的战略前沿。冷战结束后,欧亚地缘战略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布热津斯基却在勾画“欧亚大陆这个世界的中心舞台被一个非欧亚大国(美国)所主导”③的“蓝图”。

今天的欧亚大陆已不只是一个空泛的地缘政治术语,而是充满了活力与现实国际政治含义。在北部,俄罗斯在经历艰巨的转轨之后重新振兴;在东面,中国正经历着历史性的变迁,实现“和平崛起”;在南面,印度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发生着巨变;在东南亚,东盟区域一体化进程正在加快,已成为东亚地区秩序中的重要力量。可以说,“现实需要人们在全球化日益取得进展的世界背景下,在政治、经济、安全以及文化等领域把‘欧亚大陆’作为积极的地区概念来综合地、整体地加以把握”。④

但是,欧亚大陆的核心地带还面临着严峻的问题。在中东,虽然大多数人都信仰伊斯兰教,但这一地区的伊斯兰教分裂为逊尼派、什叶派和哈巴尼派等各种派别,彼此对立甚至相互仇杀;虽然这一地区阿拉伯人的影响力最大,但阿拉伯人自古以来分裂为许多部落,互不归属、四分五裂;土耳其人、波斯人也是中东地区很有影响力的民族。以色列的存在使这一地区的民族与宗教矛盾更趋复杂。中东虽然拥有丰富的能源资源,但石油在给这一地区带来巨大利润的同时,也带来了无穷的战乱与纷争。在中亚,新独立的五个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在摆脱了俄罗斯近一个半世纪的统治之后,正在寻求新的“身份定位”。但历史原因导致的较脆弱的政治文化、相对薄弱的民族与地区认同决定了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进程。与此同时,美国、俄罗斯等世界大国和土耳其、伊朗等地区势力加紧对中亚高加索地区的争夺,已成为构筑新的欧亚和世界战略格局的重要环节。该地区的力量对比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并将对欧亚地区形势和世界战略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因此,如何保障欧亚大陆腹地的战略稳定,帮助中亚国家确立明确的“民族认同”,避免传统的地缘政治争夺引发地区动荡,对于欧亚大陆的稳定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对此,国际上有两种不同的战略思维与政策选择。

美国战略家认为,“地缘政治学重新回到了欧亚大陆,改变着力量对比,出现了新的成长中大国,双边关系和多边关系发生着变化。在力量对比发生变化的同时,中俄美三国关系中的意识形态因素重新显现,俄中联合对抗美国(欧洲)在全世界推动民主中发挥作用”。⑤在这种战略思维的指导下,美国对中亚的政策选择就是“颠覆中亚”。有国际分析家认为,“欧亚地区已经从新自由主义狂热和开放社会走向了跨越洲际的一体化。颠覆中亚是地缘政治动荡的一部分,其针对目标就是欧亚一体化。中亚地区所有‘天鹅绒革命’的目的都是为了打碎和肢解美国在该地区三个主要地缘战略对手中国、俄罗斯和印度的‘国家边境’,是为‘全球金融利益’服务的。这种利益的代表是乔治·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和美国的‘国家民主基金会’,后者的资金都来自美国的国际开发署”。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合组织在经历了初创阶段之后,已初步具备了成为欧亚大陆“稳定器”的潜力,并在这一道路上稳步迈进。正如俄罗斯分析家所说,“上合组织的责任范围更确切地说是欧亚大陆。上合组织显然有抱负也有潜力成为欧亚大陆国家的‘地区性组织’”,上合组织未来“是另一种可供选择的全球化方案。……可以将上合组织看作是除当代世界秩序之外的另一种温和的选择,仍可以享受全球化带来的一切好处,只是没有美国的指手画脚。……因此上合组织对于印度和巴基斯坦、白俄罗斯和斯里兰卡这些截然不同国家都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⑦

对于上合组织的战略定位,上合组织的秘书长张德广大使做出了确切的回答。他认为,“上合组织实践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它开创了继欧盟、东盟之后又一种地区主义模式,在一个横跨欧亚的广袤而多元的地区实现了区域合作的历史性突破。更为重要的是,它开创了本地区地缘政治的新纪元,使得长期以来深陷于结盟或对抗怪圈的该地区国家从此走上了一条结伴而不结盟的崭新道路”。⑧

上述两种战略思维未来的发展前景尚需要时间的检验。但英国杰出历史学家、《极端的年代》一书作者埃里克·霍布斯鲍姆在哈佛大学的演讲可能会给人一些思考。他拿大英帝国同美利坚帝国作比较,认为“美国政府想确立的全球霸权是空前的”,“现在的美利坚帝国注定要造成混乱、野蛮行为和动荡,而不会维护和平”,“美利坚帝国肯定要失败”。日本学者的分析也为霍布斯鲍姆的论断做了注脚。日本大学综合科学研究所教授石乡冈建认为,“上合组织正在转变为‘欧亚大陆安全保障磋商机构’,并推动各种战略合作三角形成,这些变化体现了美国单极统治的世界结构开始在欧亚大陆的中央地区出现破绽。从长远看,这可能成为美国权威开始崩溃的先兆”。⑨

二、“新欧亚主义”:上海合作组织的核心价值观

在多边主义研究中,对于国际制度的建立和维持问题有着不同的看法:“现实主义者认为国际制度的建立和维持主要凭借的是权力,这主要是指国际体系中霸权国的权力……自由主义者则认为国际制度在建立时可能需要凭借霸权国的实力,但是一旦制度得以建立,就有着自身的活力,其存在和延续是因为国际体系成员需要这样的制度,其约束力也就不仅仅是对权力较小的国家,对大国、甚至霸权国也是适用的。”⑩

除了权力与制度因素外,文化因素在国际制度的建立与维持方面也发挥着重要作用。所谓文化因素,集中地体现为这一国际制度的“核心价值观”。以北约为例,冷战时期它的核心价值观是抗衡社会主义阵营,维系西方的政治经济体系与欧洲—北大西洋安全。而在冷战之后,面对急剧变化的国际形势,北约的核心价值观并未得到有效的厘清与重构,因而北约的转型也是困难重重。

回到本文的论题,我们就必须提出一个问题:上合组织的核心价值观应该是什么?对于这一问题,学者们有着不同的看法。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卢贾宁认为,上合组织的“思想核心是官方尚未公开的‘遏制’美国及其盟友的学说。该学说已经在欧亚地区发挥作用,体现在上合组织、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欧亚经济共同体与北约、古阿姆、波罗的海—乌克兰—波兰—格鲁吉亚‘民主轴心’的对抗中”。(11)

笔者不同意这种简单的归纳。我们认为,如何处理对美关系只是上合组织的外部考量之一。即便美国特别重要,即便上合组织成员提出了“美军基地撤出中亚”的要求,“这种动向也决不是要建立反美同盟,而不能允许美国对欧亚大陆实行单边统治的潜在意识,却是各国所共有的”。(12)

有的俄罗斯学者认为,中国作为上合组织的一个核心成员国,“目前没有推出一个对于所有人都具有吸引力的明确的对外政策思想……中国对外政策思想问题尚未解决,北京积极利用上合组织是为了寻找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13)的确,不仅仅是中国需要寻求解决这一问题的答案,上合组织的现有和潜在成员国都需要考虑这一问题。

如果上合组织的战略定位是维护欧亚大陆腹地和平、稳定、发展的地区性多边合作组织,那么它的核心价值观就应是“新欧亚主义”。

众所周知,欧亚主义思想是20世纪初产生于俄罗斯移民知识分子中的重要社会思想流派。欧亚主义者全方位论证了俄罗斯文化历史的基本特征,认为“俄罗斯是一个独特的历史—文化区域,它既不属于欧洲和亚洲,同时又地处两洲之间并兼跨两洲;相应地,俄国文化既不属于欧洲文化,也不属于亚洲文化,而是对两种文化的兼收并蓄。俄国及其文化的这一独特性决定了它的历史发展道路以及它在人类世界地位的特殊性”。(14)在此基础上,他们寻找民族复兴之路、预设未来俄国的政治制度,从而形成欧亚主义比较完整的思想体系,“确立了俄国历史上第一个多民族主体的历史-文化模式——俄国-欧亚模式”。(15)

苏联解体之后,欧亚主义思潮在俄罗斯重新升温,不仅成为影响俄罗斯社会意识形态的重要历史哲学思想和地缘政治思潮,还逐渐成为俄罗斯对外政策思想的主流。2000年秋,普京在一次讲话中表示,“俄罗斯从来都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欧亚国家。我们从未忘记俄罗斯领土的主要部分在亚洲。……俄罗斯充分参与亚洲和太平洋空间的经济协作进程是自然而不可避免的。要知道,俄罗斯是联系亚洲、欧洲和美洲的独特结合点”。(16)身为“草原文化”的继承国,俄罗斯有能力成为“欧亚两大文明之间的桥梁”。俄罗斯安全会议副秘书尼古拉·斯帕斯基也重申“欧亚主义是国家复兴唯一可行的基础”。(17)

当然,作为上合组织核心价值观的“新欧亚主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俄罗斯欧亚主义,它有着更深厚的历史内涵与更丰富的现实意义。“新欧亚主义”首先是一个全新的地缘政治概念。它以欧亚大陆腹地为核心,将中亚国家、俄罗斯、中国、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等国家整合为统一的地缘政治板块。这里是海洋向陆地、海权向陆权过渡的中间结合部,是各种文明、利益和冲突集中和交汇的地带。两极体制崩溃以来,这一地区的地缘政治结构发生重要变化,领土边界争端、宗教矛盾、极端民族主义、发展困境、强权干涉等等各种矛盾交互作用,成为冲突的根源,也酝酿着难以预见的危险。而随着地缘关系的重构,非传统安全问题更加凸显。如何化解由于地缘要素结构变化引发的剧烈动荡,直接关系到欧亚大陆新地缘构造的稳定和发展方向,是这一地区所有国家共同面临的任务。同时,由于意识形态因素的地位下降,现实的国家利益、民族和文化因素的作用上升,欧亚大陆国家一方面加强了自身民族和文明归属感的认同,认识到自身与其他民族和文明的相异;另一方面欧亚主义的认同正在慢慢生成。如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积极推动“欧亚联盟”,专门著书论述建立“欧亚联盟”的必要性,(18)并提出了建立亚洲安全合作体系(“亚信会议”)的构想。

上合组织更是与“新欧亚主义”思想相伴而生。正是将欧亚大陆视为统一地缘政治整体的“新欧亚主义”思想和“互信、互利、平等、协商、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的“上海精神”,使上合组织在经历五年的发展之后,成为更加紧密、效率更高的欧亚多边安全合作机制。在上合组织框架内,不仅解决了中国与原苏联五个加盟共和国之间的边界领土问题,还有效地促进了各成员国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的合作。更重要的是,“上合组织已经形成并且发展出自己的多边主义理念,这一理念在冷战结束后变得更加富有包容性和长期性。与此同时,由于上合组织的目的是要在冷战后时代建立起敌对国家之间的多边伙伴关系,因此它还表现出更具开放性的特点……上合组织的一些思想已经被越来越多的国家所认同”,上合组织的经验看起来似乎已经成为“构建一个欧亚和北太平洋地区版本的欧安组织的一个链条”。(19)

西方有人坚持认为,上合组织的发展损害了美国在中亚的地缘政治利益。关于上合组织与美国在中亚政策的区别,一些西方学者已做过颇有说服力的深入分析。他们认为,“美英考虑问题总是以武力和弱肉强食的观点为出发点,而俄罗斯和中国考虑问题的态度则是建设性和有亲和力的,因此中亚国家选择那种使它们增进福祉的模式,摒弃布什和布莱尔的‘持久战争’”。(20)

“新欧亚主义”其次是一个全新的地缘经济概念。它将中亚国家、俄罗斯、中国、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等国家视为统一的地缘经济板块。这一经济板块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和发展程度不一的众多国家,各国间经济合作潜力很大,经济互补性极强。在这些国家中,中国、印度和俄罗斯是高盛公司所提出的“金砖四国”中的三个,拥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中亚国家在经历了苏联解体的“阵痛”之后,经济已经走上“快车道”,年增长速度甚至达到两位数。

尽管这一地区的经济发展长期以来并不引人注目,但其巨大的资源优势、独特的地缘经济位置以及巨大的发展潜力,使其有望在21世纪的世界经济格局中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里海及其周边有待开发的丰富油气资源,使中亚高加索地区有望成为21世纪世界战略能源供应基地。里海油气输出线路的选择,也成为各方竞争的焦点:北线经过俄罗斯与欧洲相连;东线经过中国新疆至太平洋西岸;南线有一条经阿富汗、巴基斯坦抵达印度,另一条经过伊朗与波斯湾相接;西线的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管线则绕过俄罗斯,直达土耳其。

欧亚腹地也是连接欧亚大陆两端的交通要道。目前,两座“欧亚大陆桥”都经过俄罗斯:一是由俄罗斯太平洋港口符拉迪沃斯托克经西伯利亚直抵荷兰鹿特丹;二是由中国新疆西出哈萨克斯坦,经俄罗斯等国至鹿特丹。近年欧盟等提出“振兴古丝绸之路”计划,开始实施绕过俄罗斯的第三座“大陆桥计划”——“欧洲—高加索—亚洲交通走廊”。

当前,欧亚腹地的区域一体化进程多头并进。在独联体框架下的欧亚经济共同体之外,还有中亚四国,中亚西亚十国经济合作组织,“突厥语国家”一体化(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阿塞拜疆和土耳其六国)以及“古阿姆联盟”等等。而上合组织框架下的经济合作将把资金、市场、资源、劳动力等经济要素结合起来,让这一拥有巨大发展潜力的地缘经济板块焕发出勃勃生机。美国地缘政治学家约瑟夫·斯特鲁普甚至认为,“世界上最大的地缘经济交流发生在被称作‘战略三角’的俄罗斯、印度和中国之间”,欧亚大陆之间“存在着相互吸引的力量,这一力量将它们拉到了一起……这些国家寻求的是更进一步地独立于美国,而同时加强欧亚伙伴间更广泛的接触”,建立“欧亚联盟不可避免”。(21)

最后,“新欧亚主义”还意味着欧亚大陆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上合组织不仅是国家之间的联合体,而且是不同文明的结合,其中有中国的儒教和佛教,有俄罗斯的东正教和基督教,有中亚国家的逊尼派,此外还会有伊朗的什叶派和印度的印度教。这是一个有着各种不同文明和宗教的独特组织,需要有新的灵活的协作原则,在组织发展中需要十分谨慎。如果能顺利解决这些发展问题,上合组织将成为欧亚地区的骨干力量。”(22)

三、上海合作组织的核心议事日程

在明确了上合组织的战略定位和核心价值观后,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上合组织今后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在未来一个阶段,上合组织的发展有两个战略方向:其一是从仅限于安全问题的单一性组织向多功能组织发展,其功能主要包括政治、经济与安全合作;其二是从一个以中亚为主的次区域性合作组织扩展,把印度、巴基斯坦、蒙古、阿富汗、伊朗等国家吸收进上合组织,使其成为一个以“新欧亚主义”为核心价值观的欧亚区域合作共同体。

当前,上合组织的核心议事日程集中在安全合作领域,特别是聚焦于打击三股“恶势力”。未来,上合组织在安全领域的合作目标应是将保障欧亚大陆的战略稳定、构建后冷战时代的合理国际秩序与反恐、防扩散等非传统安全问题结合起来。正如普京总统所说,“地区稳定问题始终处于上合组织成员国的密切关注之下。我们在这方面为最广泛的合作敞开大门。上合组织认为,以在整个亚太地区的安全保障领域协调努力和采取共同商定的做法为目标是适宜的”。(23)只有以保障欧亚大陆的战略稳定、构建后冷战时代的合理国际秩序为根本目标,打击三股势力的斗争以及防扩散等任务才能着眼长远,有的放矢,循序渐进。

在保障欧亚大陆的战略稳定方面,上合组织成员国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分歧可能无法避免,因为俄中等国与美国“对国际新秩序的看法不同……这些分歧首先带有政治哲学性质”。(24)但上合组织并不是反对美国的。其成员国特别是俄罗斯和中国,都不希望同美国发生冲突:中国致力于发展经济,不想被视为要组成一个反对美国安全利益的集团;俄罗斯要恢复经济,在国外寻找不追随美国的友好国家。的确,上合组织并非是要“拼凑”起一个反美同盟,而是要在国际秩序的构建和地区安全的维护方面表达自己的主张。

上合组织未来的第二个战略任务就是如何有效地推动区域经济合作。自古以来,欧亚心脏地带就是联结东西方的重要走廊,“丝绸之路”将中国、印度、中亚、俄罗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而上合组织未来发展的关键还是取决于其经济一体化能否促进各成员国利益的实现,能否在全球化和地区经济一体化的双重背景下推动各国利益的融合与增长。当前,上合组织内部的经济合作有着相当坚实的基础。2001年,各成员国签署了《关于开展多边经济合作的基本目标和方向及贸易投资便利化进程的备忘录》;2003年通过了多边经贸合作纲要;2004年通过了该纲要的落实措施计划。这些文件规定要在上合组织范围内逐步(在2020年前)形成真正的一体化空间,即实现商品、劳务、资本和技术的自由流动。上合组织还计划建立统一运输空间,目前正在研究从中国经上合组织和欧亚经济共同体成员国的领土通往欧洲的集装箱快速运输通道。在2006年6月举行的上合组织峰会上,建立了上合组织实业家委员会,普京总统还提出了建立“上合组织能源俱乐部”的倡议。未来,上合组织应以发展“能源网、交通网、信息网和金融服务网”为重点,使上合组织成员国的利益相互结合、相互渗透,逐步实现“利益外溢”。

上合组织未来面临的第三个战略任务是如何解决扩员问题。有美国学者认为,“上合组织一个最主要的弱点与它在扩充问题上面临的进退两难的处境有关。上合组织的迅速崛起使其对该地区其他一些国家产生了吸引力,例如伊朗和巴基斯坦就迫切希望加入该组织。但是,现有的许多成员国不愿意接纳这两个存在争议的国家,认为它们可能在未来带来地缘政治上的麻烦”。(25)

考虑到上合组织作为欧亚大陆战略稳定器的发展前景,将现有的观察员国和阿富汗吸收进上合组织是完全可预期的。“伊朗与印度一样,在该地区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果没有伊朗的参与,这场欧亚音乐会就算不上圆满。况且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吸收伊朗加入上合组织将有助于伊朗问题的解决:与俄罗斯和中国的合作可以使德黑兰变得冷静清醒一些。”(26)随着上合组织的进一步扩大,它将真正成为“团结从欧亚大陆中部地区到南亚和部分中东地区这一幅员辽阔、在经济发展和文化上具有多样性的欧亚大陆地区的框架”(27)。

注释:

①ВладимирПутин.,ШОС-новаямоделъуспешного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http://president.kremlin.ru/text/appears/2006/06/107004.shtml.

②斯塔夫里阿诺斯著,吴向婴、梁赤民译:《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第4、10页。

③布热津斯基著,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259页。

④青木保:“‘欧亚大陆’时代的到来”,[日]《中央公论》月刊,2003年3月号。

⑤ЭндрюКачинс.,МоскванаперепутъеВетровсЗападаиВостока: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йростазиаткихстранвближайшиегодыстанетмощнойсилойпритяжениядляэкономикиивнешнейполитикиРФ//НезависимаяГазета.26.12.2005.

⑥伊西德罗·埃尔南德斯:“索罗斯与美国在中亚的颠覆战略”,[西班牙]《起义报》,2005年6月10日。

⑦ПавелБурмистров.,КолоссЕвразии:РоссияпотеряласъвШОС//Политическийжурнал.№23(118)/26июня2006.

⑧张德广:“上海合作组织与欧亚地缘政治变迁”,《俄罗斯研究》,2006年第2期,第2页。

⑨石乡冈建:“日益成形的中印俄战略三角将给欧亚大陆带来新变化”,[日]《世界》月刊,2005年9月号。

⑩秦亚青:“多边主义研究:理论与方法”,《世界经济与政治》2001年第10期,第12页。

(11)СергейЛузянин.,ШОСнеспешитраспахиватъдвери:ГлобализацияШанхайскойорганизации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устраиваетневсехееучастников//НезависимаяГазета.26.06.2006.

(12)寺岛实郎:“美国将被世界抛弃”,[日]《经济学人》周刊,2006年6月6日。

(13)ПавелБурмистров.,КолоссЕвразии:РоссияпотеряласъвШОС//Политическийжурнал.№23(118)26июня2006.

(14)伍宇星:“俄国历史哲学语境中的欧亚主义”,中山大学2004年博士论文集,第2页。

(15)伍宇星:“俄国历史哲学语境中的欧亚主义”,中山大学2004年博士论文集,第2页。

(16)ПугинВ.В.,Россия:новыевосточныеперспективы//Независимаягазета.14ноября2000.

(17)玛丽·热戈:“莫斯科—北京的新柔情”,[法]《世界报》,2006年5月28-29日。

(18)НазарбаевН.А.,Евразийскийсоюз:идеи,практика,перспективы.Москва,1997.

(19)[日]岩下明弘:“欧亚和北太平洋‘地区’安全的新维度——以上海合作组织为例”,《世界经济与政治》,2005年第5期,第69页。

(20)阿尔弗雷多·拉赫迈:“上海合作组织:欧亚实力中新的一极”,[墨西哥]《每日报》,2005年10月30日。

(21)“欧亚联合反美?”,[墨西哥]《每日报》,2004年8月23日。

(22)ПавелБурмистров.,КолоссЕвразии:РоссияпотеряласъвШОС//Политическийжурнал.№23(118)/26июня2006.

(23)ВладимирПутин.,ШОС—новаямоделъуспешного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http://president.kremlin.ru/text/appears/2006/06/107004.shtml.

(24)С.В.Лавров.,ПодъемАзииИвосточныйвекторвнешнейполитикиРоссии//Россиявглобалънойполитике.№2,Март-Апрелъ2006.

(25)斯蒂芬·布兰克:“上海合作组织——表面后的裂痕”,美国欧亚网站,2006年6月21日。

(26)АндрейМиловзоров.РастетикрепнетмогилъшикЗапада//Утро.19июня2006.

(27)堀江则雄:“地位不断提升的上海合作组织”,[日]《世界》月刊,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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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现代国际关系》(京)2006年第11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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