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双有:中国农民何时圆了“白馍梦”?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813 次 更新时间:2015-02-06 11:10

马双有  


白馍,是现在广大农民日常生活的家常便饭。即使生活在最底层、处于贫困线以下的农民兄弟,也能不断吃上白馍:白蒸馍、白烙馍、火烧馍、锅盔馍,都可以敞开吃,随便吃。

可是,在改革开放前的30年里,也就是在毛泽东时代,中国农民愣是吃不上白馍。电视剧《老农民》中的农民兄弟,天天吃不饱,年年饿肚子,何时能吃上一顿白馍,成了他们日夜缠绕的美梦;“一顿白馍吃饱肚子,死了也不亏!”此话虽有夸张的意味,却也基本符合事实。

这样说也有点绝对。建国后一直到1957年,农民种地是单干户、互助组、初级社,生活还比较好过,农民隔三差五还能吃上几顿白馍。邓小平和陈云一直认为,建国后这7年间,是国民经济发展最好的阶段,是农民生活提高最快的年景。

但是,到了1958年,毛泽东发动轰轰烈烈的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把亿万农民热热闹闹引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康庄大道的时候,农民兄弟就再也吃不上白馍了!

这样说又有点绝对。在大跃进公社化催生的农村公共食堂里,一开始也吃了几天白馍,那是“吃饭不要钱,敞开肚皮吃”,吃了没几天,白馍没了,开始吃黄馍(玉米面馍);黄馍吃了没几天,没了,开始吃红馍(高粱面馍);红馍很快完了,开始吃黑馍(红薯面馍)。白馍、黄馍、红馍、黑馍都没得吃了,开始喝面糊、喝稀汤了。粮食标准由每人每天8两,到每天半斤,每天3两、每天2两,最后这2两也没有了,那就稀汤也喝不上了。为了活命,老百姓开始吃麸子皮、吃玉米皮、吃玉米芯、吃荞麦皮、吃谷糠、吃树叶、吃树皮、吃野菜、吃草根、吃大雁屎、吃观音土、吃煤块……,这些平时猪狗都不吃的东西,成了亿万农民救命的“食品”!

那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浮肿病人,那些蹲在墙脚饥肠辘辘、瘦骨嶙峋的老人孩子们,做梦都在想,此时能吃上一口黄馍、黑馍,也能救命啊!那白花花的蒸馍,是神仙才能吃上的“蟠桃”啊,咱老百姓做梦也不敢想啊!

三年大跃进造成的三年大饥荒的恶魔,在吞噬了几千万农民兄弟的生命以后,终于退去了;折磨了农民三年的农村公共食堂,终于在强大的反对声浪中一哄而散。但是,刚刚脱离公共食堂魔爪的广大农民,顷刻又陷入缺粮断顿、家徒四壁的困难境地。

为了救急,一些地方干部偷偷地采取了上级政策不允许的措施——

一是“借地”,就是把生产队的土地借给社员,社员自种自吃,啥也不交(《老农民》中的“借地”,是队长带领大伙集体偷偷耕种,不合事实,而应当是单干)河南省好多地方都搞过借地。

二是“包地”,就是把生产队的土地包给社员户家,收获的粮食,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安徽省大部分实行了包产到户。

三是多分自留地,允许开荒地。好多农民干罢集体的活,再干自留地,多种瓜果蔬菜。更有不少群众,用锨剜?头刨,在荒山野岭开了不少荒地,打了不少粮食。

就是这些违背中央政策的“土政策”,使广大农村出现了生机,亿万农民有了饭吃,不仅能吃上黄馍、黑馍,而且吃上了白馍。农民有了饭吃、吃上白馍的可喜变化,使城市里的工人老大哥也羡慕起来。当时党中央号召城市下放两千万工人支援农业,原以为有一定难度,不料一声令下,那几千万家在农村的工人都呼呼隆隆心甘情愿地回到了农村,成了农民,幻想着“尽情吃白馍”的光景。

不料,1962年,毛泽东把包产到户当作“资本主义复辟”“修正主义上台”,当作瓦解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单干风”;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大棒的威慑下,借给社员的土地,承包给社员的土地,分给社员的自留地,社员开垦的荒地,统统被收归集体(个别地方还保留少量自留地)。广大农民在“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框架下,开始过着小型社会主义集体化的生活,一下过了18年。那些被下放的工人后悔死了,闹过几次以后,只得认命。他们和亿万农民兄弟一样唱着“公社是棵常青藤”,却是再也吃不上白馍了!

有同志说,大跃进三年,国民经济倒退,人民生活困难,但是1962年以后,中央颁布了《农村人民公社60条》,一切制度都规范化了,人民生活在不断提高,说农民还是“吃不饱”那就是胡编乱造。

这不是胡编乱造,而是事实。1962年,大饥荒的阴影刚刚过去,食堂化一解散,一家一户做饭吃,农民往往以1960年的饥饿作为参照系,有了一定的生产积极性,浮肿病、饿死人的现象基本杜绝了(四川省由于食堂解散得晚,还在饿死人)但是多数老百姓的生活还处于艰难竭蹶中;玉米红薯勉强能吃饱,白馍根本吃不上。豫西绝大多数地方别说白馍,黄馍也不能随便吃,大都是黄馍黑馍配合着红薯、野菜勉强度日。

众所周知的河南兰考县,县委书记焦裕禄1962年到兰考上任,只见大路上拥挤着看不见首尾、浩浩荡荡逃荒要饭的队伍;满天风雪里,火车站候车室挤满了逃荒要饭的群众。为了制止群众逃荒,县里专门成立了“防外流办公室”。焦书记下乡检查,农民的困难更是触目惊心:有的生产队每人一年只分了几十斤谷子,有的只分了1斤小麦;有的一家几口人穿一条裤子,盖一条被子。焦裕禄在执笔给地委写的报告里说,1957年兰考还是林茂粮丰年代,可是大跃进造成的大破坏,导致“三害”肆虐,生产下降。1962年的生产力还不如建国初期,还不到57年的三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兰考人民别说吃白馍,黄馍黑馍也吃不上。我们在电视剧中看到,请来的拖拉机驾驶员吃白馍伴酒肉,焦裕禄却蹲在门边啃着群众常吃的黑窝头!——这绝不是艺术虚构,而是生活的真实。

这就充分说明,1962年农民生活仅仅是比大饥荒饿死人的年景要强一些,但整体上并未改观。其后几年,毛泽东真正退居二线,刘少奇等人主持调整八字方针,虽然阶级斗争的口号甚嚣尘上,文艺战线风声鹤唳,“四清”运动在某些地方轰轰烈烈开展,但是国民经济有所发展,农民生活有所提高,搞得好的地方可以吃上白馍,但绝大多数地方的老百姓依然与白馍无缘。

到了文化大革命10年,农村虽然不是动乱的重灾区,农业的生产秩序虽然没有遭到严重破坏,但是,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农业学大寨”、“大批促大干,大干促大变”等政治运动的干扰下,在国家强征购、干部占便宜、“干活大呼隆,分配大锅饭”等政策的挫伤下,农民的积极性不断下降,农业的生产力不断遭到破坏,粮食产量一直徘徊不前。1976年新华社报道说,文化大革命10年来,我国农业连续10年喜获大丰收。但是广大农民却感受不到一点“喜气”,好多地方的农民还是吃不饱,兰考县、凤阳县成千上万的农民还得逃荒要饭。

我们豫西地区的农民没有逃荒要饭的习惯,这里的农民勉强能填饱肚子,但肚子里装的,尽是玉米、高粱、红薯和野菜之类;那喷香的白馍馍呀,成了农民遥远的可望而不可即的黄粱美梦!

现在我公布一下上世纪70年代,我一家5口人从生产队分到的小麦数量,看怎么能吃上白馍——

73年,20斤;74年,35斤;75年,70斤;76年,65斤;77年80斤;78年55斤……

按最高的说,一家五口80斤小麦,能磨面70斤。如果天天敞开吃白馍,半个月就吃光了,那11个月怎么办?为了保证能断断续续吃上一顿稀面条,必须精打细算,细水长流,5口人每天只有2两多白面,几天可以吃一顿白面条,谁敢吃白馍!何况有的年成不好,每天连1两白面都没有,好几天连一顿稀汤面条也吃不上,去那儿吃白馍?

笔者70年代当过大队和公社理论骨干,当过省报通讯员,经常在外面开会、采访,发现当时有很多人能吃上白馍:工厂的工人可以常吃白馍,机关干部可以常吃白馍,城市市民可以常吃白馍,大中学校的教师可以常吃白馍,我有时候出席会议跟着那些公家人也能吃上几顿白馍。这是国家用很低廉的价格从农民手里强征大量的粮食、油料等产品(即统购统销),然后按计划分配给这些“公家”人员,是为“吃皇粮”“吃商品粮”,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常年吃白馍。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风里雨里辛苦劳作的亿万农民兄弟,一年到头连一口白馍也吃不上,每天的主食就是玉米红薯伴野菜。

说到这里,妻子和我抬杠了:谁说常年吃不上白馍?咱们过春节不是吃过几天白馍吗?啊,我忽然想起来了,70年代每逢春节,确实吃过一顿白馍,可那是什么样的白馍啊!从1973年到1978年,过春节时,用一些白玉米面,拌上红薯;有时能搅上半斤白面,有时就没有白面,纯粹是白玉米面搅红薯蒸出来的“白馍”,干硬得像铁疙瘩,吃起来硌牙。但这也是白馍,过年终于吃上的白馍!

近日,有一位自称是“老驻队干部”的网友撰文说道,在70年代,信阳地区的温饱问题已经解决了,农民们可以尽情享受生活了;那里的农民过年建房,可以天天吃肉,平时三五天才能吃上一顿肉……。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四人帮余孽,冒充“驻队干部”,在胡编乱造,胡说八道!

从整体上说,70年代饿死人的现象基本消除了,但亿万农民依然在艰难竭蹶中生活,常年吃不上白馍;啃着玉米红薯,穿的破衣烂衫,“享受”什么生活呀!而吃肉,是比吃白馍更高级的享受,吃不上白馍,去哪儿吃肉呢?大多数农民一家人全年吃不上1斤肉,有的家里困难,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肉星儿!

这位网友骂道:“像《老农民》中,社员常年连一顿肉饺子都很难吃上,并且上级不准吃,纯粹是胡说八道!”《老农民》一点也没有胡说八道,当时中国绝大多数农民就是这样,我们豫西地区广大农民就是这样。而你说信阳地区农民那时几乎可以天天吃肉,才真正是昧着良心胡说八道!

那么,中国农民是什么时候从开始尽情吃上白馍呢?

所有的老农民都清楚地记得,1980年普遍推行包产到户以后,广大农民才开始真正敞开吃白馍,把小麦当主食,把玉米红薯及其做成的黄馍黑馍,当成了调节胃口的副食。

我的家乡是从1979年实行包产到户的。一开始我并不想要包产到户。当时我在学校里任民办教师,每月有集体给的30个工,还有国家补贴的8元钱,成了社员们羡慕的对象。他们说:“你不赖呀,风吹不着,雨洒不着,每月有集体的满勤工分,还有国家的补贴!”所以当上级发文,要群众讨论征求意见,如果多数人要分,那就分;如果多数人不想分,那就不分时,我是不主张分的。

我害怕分田,不仅是因为我的待遇比一般社员高,担心一分田,民办教师的待遇要取消,更主要的是,一分田就要自己种地,种地就要自己养牛,没有牛怎么犁地种地?可是我从来不会养牛种地。像用牛犁地、耙地、拉耧、拉车这些庄稼活,我一样都不会干。往常假日里在生产队锄地、担土、打坷拉,这些大呼隆的活儿还可以,犁地摇耧的技术活儿可从来没有干过。更何况,一头牛几百元,咱能买得起吗?买回来咱会喂养吗?再说,妻子拉扯3个孩子,能下地吗?

正当我疑虑重重,准备用毛主席关于社会主义集体化的教导来抵抗包产到户的“歪风”的时候,我的老岳父急匆匆赶来劝说道:“我们那里已经通过包产到户了,你们还迟疑什么呢?62年包了一年,社员都能吃饱饭;现在政策放开,允许包了,你为啥反对呢?”我说:“我没有牛,不会种地,一下分十几亩地,怎么办?”岳父说:“我有牛,我帮你种地!”有岳父的支持,我才打消了顾虑,转而同意包产到户。

晚上召开社员大会,全体社员几乎异口同声,表示愿意分田(有两户干部工人家属不愿分,也无可奈何)。于是坚持了20多年人民公社生产队,一夜间便土崩瓦解了!

我家五口人,好坏地搭配,分了11亩地。在岳父家人的帮助下,我种了7亩小麦,留了4亩地种春玉米和红薯。第二年春夏风调雨顺,小麦一片丰收景象。夏收结束,在打麦场上一过秤,小麦亩产400多斤,总共打了3000多斤!

天哪,我一家就收了3千多斤小麦,比在生产队十几年分配的小麦还多得多!我高兴地捧着金灿灿的的麦子,在打麦场转了起来。

我正在自鸣得意,一些村民说,你那收成只能算一般,不少家的责任田亩产达到五六百斤;有几家有牲口,开了不少荒地,一家光小麦打了1万多斤,比往年一个生产队打得小麦还多!

比人家有差距,比往年却好到了天上。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再留下种子,我家每人还有500多斤小麦。妻子笑着说,就是天天吃面条、吃白馍,咋吃也吃不完!于是每天做饭变着花样,蒸着吃,烙着吃,煎着吃;蒜面条、卤面条、捞面条,可以随便吃。

从1979年包地,到1980年开始,我们这里的广大农民从此结束了以吃黄馍黑馍为主的历史,开启了敞开吃白馍的历史!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

我一直在苦苦地思索,在人民公社生产队里,我一家五口每年只能分得几十斤小麦,现在一年就打了3000斤小麦,是生产队的十几倍、几十倍,一下子结束了吃不上白馍的历史!这是为什么呢?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那些人;天还是那块天,为什么一搞包产到户,变化就如此巨大呢?

原来,那些社会主义集体化优越性的理论,听起来十分高妙,一到实践中就行不通;那些集体化理论的创立者,单单忽略了人性的复杂性。在生产队里,干活大呼隆,分配大锅饭,干部多吃多占,多劳不能多得的做法,早已严重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种地马马虎虎,管理稀稀拉拉,收割了了草草;集体的粮食,在地里长着要丢一些,社员们去收割时要丢一些,运送到路上要丢一些,放到场里要丢一些,在场里打好晒干要丢一些,晒干后运到仓库要丢一些,在仓库里保管要丢一些……,这样七丢八丢之后,才给社员分配,社员们能分多少呢?

生产队的“四大班子”:队长、会计、保管、记工员,他们及其家属,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职权多吃多占。队长会计还可以利用权力,拿集体的粮食和财产到处送人、行贿拉关系,说是为集体办事,实则是好过了个人。社员们见了能不生气?集体生产如何搞好?

原来如此!这样的集体化如何能搞好?如何能打下粮食?老百姓如何能吃上白馍?社会主义集体化在上世纪70年代末期,已经如老牛拉破车,在强力推动下逐渐走入了死胡同!再这样走下去,农民们永远看不到希望,永远吃不上白馍!

好在四人帮一粉碎,政策松动了,经过一番冒险、争论、破冰,亿万农民终于迎来了包产到户的春天!

从此家家户户的粮囤里,开始囤起了小麦和各种杂粮,由于盛不下,只得卖余粮。农民们说,现在两年不收也不怕,三年不收也饿不死人。60年的“自然灾害”搁到现在,农民照样天天吃白馍,一个浮肿病也得不了!

当然,我们这里压根儿就没有工业基础,干部群众的素质也不高,从1980年分田到现在30多年,也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农民还是以种地为主;一些贫富差距让人耿耿于怀;一些地方还有上学难、看病难等问题。但是农民们还是念念不忘大包干的好处,实行大包干以后,我们太自由了!我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养什么就养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出去打工就出去打工,想去看戏就去看戏,县城可以随便逛,白馍可以随便吃……

可是,多年来,不断有人为人民公社集体化招幡扬魂,歌功颂德,总有些人诋毁包产到户的重大意义。有人说,包产到户是历史的倒退,是失败的经验,“要吃米,找万里”是一种谎言;有人说,人民公社可以养活社员,包产到户却养活不了农民;有人说,说粮食11年连增,是农业部造假,是政治需要,实际上是土地大量撂荒,粮食大幅度减产,和人民公社差远了;甚至说,办人民公社犯了一刀切的毛病,大包干也同样犯了一刀切的毛病,至少有三分之一搞得好的生产队不应该包产到户,等等。

这完全是四人帮残渣余孽的胡言乱语。众所周知,包产到户彻底解决了农村30年解决不了的温饱问题,让亿万农民不仅吃饱了饭,而且吃上了梦寐以求的白馍。包产到户不仅使广大农民翻身解放,使辽阔农村充满生机,也给整个中国国民经济注入了活力,也推动无数的大中小城市步入快速发展的车道。很多城市的外来人口建设者几乎占一半以上,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的农民工,全国各地就有几亿农民工,这便是包产到户的产物。现在中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是包产到户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说包产到户是邓小平党中央用行政命令“一刀切”手段,强迫农民分田,这纯粹是歪曲事实,胡说八道。众所周知,毛泽东时代的合作社和人民公社,完全是自上而下强大的舆论宣传和行政命令,强迫和裹挟着广大农民加入,入了社就是社会主义,不入社就是资本主义。当时全中国没有一个实行大包干公社和大队,那才是真正的“一刀切”。

而1970年代末期推行的包产到户,完全是农民自发地、偷偷摸摸地、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搞起来,后来得到一些开明干部的支持,才像滚雪球一样蔓延开来。万里之所以受到安徽人民的拥戴,说“要吃米,找万里”,就是因为万里背着中央领导、顶着《人民日报》的舆论,大力支持包产到户,使安徽人民最早吃饱了饭。

1980年中央召开工作会议时,主管宣传的汪东兴、主管农业的王任重、主管经济的李先念、最高领袖华国锋,以及绝大多数省委书记,都反对包产到户。而之前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就规定,农村不许包产到户。安徽的万里受到了空前的压力。在这关键时刻,邓小平、陈云支持包产到户,邓小平以安徽凤阳为例,说明包产一年,面貌大变,群众高兴,为什么不能搞呢?哪一种生产方式有利于发展生产,有利于改善人民生活,就采用哪一种方式。在邓小平的支持下,包产到户才又破冰前行。后来中央派出各路大员,在全国农村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查,才真正摸清了广大农民的意愿,才放手让农民们包产到户。接着中央连续发了5个一号文件,才使一直处于“非法”状态的包产到户成了合法的事物。

邓小平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的灵活务实,尊重农民群众的自由选择;多数地方比较落后,群众愿意包产到户,那你就实行包产到户;个别地方比较先进,群众不愿意包,那你就可以不包。河南省的刘庄村、南街村、竹林村等经济基础较好的地方就一直没有包,一直是集体化。这样一来,这几个村子成了全国闻名的先进典型,而大多数实行大包干的地方也解决了温饱问题。正所谓: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因地制宜,皆大欢喜。

至今我还没有听说过,有那个地方不愿意包地,被打成什么“左倾”反党分子,受到批判打击;我只知道,那些没有实行包产到户而搞集体化的大队,在邓小平时代一个个都成了著名的模范典型,成了国家和媒体热捧的对象。因此说邓小平也搞了“一刀切”,强迫命令农民包产到户,犯了“历史性错误”,完全是违背事实的胡言乱语!

有人说,舆论宣传的“中国粮食十一连增”是农业部为了政治目的而造假。这可能有一点。可老百姓不管这些。农民们种地几十年,上面就根本没有下去调查统计过粮食产量。那各乡、各县、各省以至中央的粮食产量,大都是有关官员坐在办公室里拍脑袋拍出来的,有很大水分。但农民们不怕这些,随你搞什么浮夸,弄什么造假,反正农民不给你交一粒粮食,你还得给农民补贴;反正农民家里早已大囤满小囤流,三五年吃不完,白馍随便吃!

有人说,实行大包干,农民把30%的土地撂荒,造成农业大减产。这话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我们这里,你走遍村村寨寨,踏遍山山岭岭,没有一分地撂荒。农民把边边沿沿、沟沟坎坎,见缝插针都种上了庄稼。虽然种地收入不高,发不了财,但却能吃饱肚子,吃上白馍。农民的天性就是种地,为什么要撂荒呢?有些农民外出打工,就把土地流转给别人,每年每亩能得几百元,还有政府补贴的地钱,为什么会撂荒呢?

还有人在网上曝出人民公社集体化的“十大优点”,现在包产到户的“十大缺点”。农民们看了嘿嘿一笑:你那优点再多,就是打不下粮食,吃不上白馍;包产到户“缺点”再多,愣是能多打粮食,农民能天天吃白馍!

最后回到我自己。我后来考上了大学,由民办教师变成了公办教师,成了吃“商品粮”的“公家人”,我把自己种了多年的责任田交给了集体(自己还留了几亩地),现在自己的生活当然今非昔比。但是我永远忘不了1980年农村实行包产到户,给我们家、给我们村、给整个中国带来的命运转折,开启了我家和几亿农民吃白馍的历史。现在竟有人贬毁和指责包产到户,呼吁要倒退到人民公社时代,我当然不答应,亿万农民会答应吗?

本文责编:张容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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