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允星:中国民间“崇毛派”的思维方式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2672 次 更新时间:2015-12-14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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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允星  


最近在一位网络好友的腾讯空间当中看到了一篇转载日志《毛泽东的神奇传说》(详见本文附录),我发现这篇不到2000字的小文已经被转载数万次以上,还有不少的网友在跟帖中“竖起拇指”对本文给于了由衷的赞许。出于一种职业习惯,我对这篇小文产生了“继续反思”的兴趣,还在朋友的日志下面留言:“他害死几千万中国人,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崇拜他,好悲哀啊”,随之引起了这位朋友的反对,他认为我这样评价毛主席“太不对了”,并且在我提到“要了解历史”之后又提出了“人无完人、功大于过”的见解。我的这位朋友只是一位农民,可以说几乎不可能接触到多少“真实的”历史知识,所以根本就没办法与之进行更深入的对话,面对这样的尴尬局面,我只有继续自己的独立思考。


传统蒙昧主义政治观的延续

认真研读《毛泽东的神奇传说》一文,很容易联想到很多的中国历史典故,比如著名的大泽乡起义,领袖陈胜、吴广就曾经制造各种所谓的“天机”假象动员部下跟随,“大楚兴,陈胜王”的传说早已被写入了中国正史当中。汉高祖刘邦更是以“剑斩白蛇”的传说故事来论证自己的“赤帝”身份以及西汉王朝的政治合法性;东汉王朝的建立过程同样充满了各种传奇故事,两位关键人物刘秀和马援的神奇传说流传甚广。阅读中国历史,我们随处都可以发现:每当王朝更替之时,类似的传奇故事就会盛传,新的君主往往以“天机”之名来解释自己获取统治地位的合理性,而且似乎很有效果,但待王朝统治稳定之后又开始对这种政治话语进行打压,以防别人借此生事。因此,在中国政治变迁史上,“谶语”的力量显得十分强大,成功的政治家往往都不会放过利用“谶语”说明自己“受命于天”的机会,如今我们看到的关于毛泽东的“神奇传说”正是这种历史惯性的最新产物。

在中国传统政治形态延续的历史过程中,中国人逐渐养成了“崇拜强者”的习惯,他们经常本能和无意识地将“成功的强者”想象成为道德上的贤人,同时也“习惯性”地对这些强人所犯下的罪恶进行百般掩饰,从而获取心理上的“安慰”,即“天命、德治和现有政治秩序的统一”。可以负责地说,中国民众的这种思维方式本质上就是一种鲜明的“蒙昧主义政治观”,他们一方面对“明君治国”的儒家道德理想报以热烈的向往,另一方面却又毫无手段真正参与国家政治事务,面对期望和现实二者之间的断裂,他们最终只得“想当然”地将政治斗争的成功者想象成为“受命于天”的英明君主,除非出现像秦二世、隋炀帝这样的极端情况,否则中国民众很少对国家君主的合法性进行质疑,而且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君主设想为可以为万民做主的贤德圣人。也就是说,中国人对政治强人的崇拜不是基于他们所掌握的事实依据,而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是某种“先验”的心理预设,很显然,这种思维方式实际上就是一种前现代和反科学的“蒙昧主义”认知逻辑。

在21世纪的今天,世界范围内的“现代化事业”已经持续数百年,马克斯.韦伯所宣扬的“去魅”和“理性化”早已成为了多数国家民众的常识。然而,中国广大民间社会还停留在蒙昧主义的传统时期;很多的基层民众既不了解西方现代化国家的真实面貌,也不是真诚信服他们口头所谓的“马列主义”,而是继续陷入传统蒙昧主义政治观的思维陷阱,他们对毛泽东的各种“推崇”实际上正是对中国传统宿命论的一种“精神皈依”。因为毛泽东一直以政治成功的“强者”形象而流传于民间,基层民众顺着传统的政治思维逻辑,必然要本能地将其塑造成高大的“明君”形象,并千方百计地制造出各种神奇传说,以凸显其政治事业的“天命”色彩。不管《毛泽东的神奇传说》一文最初源自谁手,但其得以广泛传播的深厚社会思想土壤一定在于中国基层民众的“蒙昧主义政治观”,这深刻地说明:尽管中国进行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已经30多年,但是基层大众的政治思维方式并没有发生明显的改变,他们对本文各种神奇传说的真心“信服”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


作为一种政治符号的毛泽东

记得在2009年初春,我曾经跟随我的博士导师前往河北省赵县的一个乡村开展短期的人类学实地调查,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对当地的一个庙会(通常被称为“龙牌会”)活动进行“参与式观察”。到达当地之后,我们随即来到安置龙牌的庙宇,发现里面摆放着中国诸神的雕像,可谓是蔚为壮观;在“恭请龙牌”的当天,我们发现,庙宇的大殿外面赫然摆放着毛泽东画像,它虽然没有取得与其他诸神平等的常设位置,但是在特殊的日子被摆上神坛,实际上已经标志着毛泽东成为了当地供奉的“最年轻神仙”。据老人们说,当地的庙会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在文革及其改革开放之初,龙牌会常被当地政府当作封建迷信加以遏制,而当地民众“急中生智”地将毛泽东画像摆放出来,以此“堵住政府官员的嘴”,最终确实也取得了效果,所以从那以后,每当龙牌会举办之日,毛泽东画像都被悬挂于庙宇殿外,被当作与其他神灵并列的“新神”来加以对待,始有我们的发现。

事到如今,当地广大民众似乎已经忘记把他们的民间信仰当成封建迷信活动的最高政府领导恰恰就是毛泽东,而且还习惯于把毛泽东想象成一位英明君主和慈善的已故老人,甚至期盼其神灵显现,以帮助中国百姓除贪官、惩凶恶。但是铁的历史事实告诉我们:中国人民在20世纪后半期所经历的苦难无不与毛泽东有关,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长达十年的文革、乃至持续数十年对地主、富农等所谓黑五类人士的无情迫害,难道不都是毛泽东一手推动才出现的吗?由此可见,中国农民对毛泽东的崇拜完全出于对历史事实的无知、歪曲乃至彻底的空想,他们根本不知道或者故意忽略毛泽东曾经做过的很多事、说过的很多话,而且十分诡异地逃避对这些历史的追问,并“一厢情愿”地将毛泽东塑造成为一位英明君主的形象,可以说,这就是传统蒙昧主义政治观的在当代中国的生命力之集中体现。

很显然,对于中国基层社会的很多民众而言,真实的“毛泽东”已经不那么重要,他们已经天然地根据主流舆论宣传的“毛泽东”形象对其进行了“神话处理”,并以此作为进行各种政治言说的“武器”,这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么多上访的民众经常高举毛泽东画像,的哥司机为什么喜欢在车内悬挂毛泽东画像以保平安。其实,中国历代英明帝王的高大形象多少都可能与这种“民间加工机制”有着紧密的联系,不过毛泽东可能有幸成为了最后一位享受这种待遇的政治家。就目前情况来看,毛泽东已经成为了一种政治符号,广大中国基层民众没有欲望去发掘真实的毛泽东到底是什么样子,而是想当然地将其作为了社会公正的化身,这必然导致产生一个严峻的话题——致力于“还原”真实历史的学者反而很容易为一些基层民众误解为“敌人”,而希望继续掩盖历史真相的人却容易获得他们的“芳心”。


民间崇毛派:一股潜在的政治力量

由于很多中国基层民众仍然持有一种传统的“蒙昧主义政治观”,他们对毛泽东的推崇不是基于历史事实和科学论证,而是一种传统思维惯性的自发作用,甚至已经成为了潜意识层面的“先验判断”,所以很难在短期内发生改变。因此,他们很可能被政治意识形态领域的“毛派”所利用,从而演变成为“打土豪、均贫富”的传统型农民,尽管他们跟随毛派的最终结果注定是悲惨的,但是受到历史知识水平的限制,他们至今也不懂的“画饼难充饥”的道理,所以在不容乐观的中国政治现实和“相对剥夺感”的共同刺激之下,他们完全可能成为制造“新历史循环”的主要群众力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民间“崇毛派”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潜在政治力量,作为政治符号的毛泽东完全可以将这股力量凝聚起来,从而带来中国政治的大变动,甚至重蹈王朝更替历史的覆辙。当然,民间“崇毛派”基于对社会公正的追求而自发形成,与政治意识形态领域的“毛左派”有一定的差异,他们中的很多人一旦发觉“毛左派”的政治路线难以兑现其政治承诺,或最终发现真实的毛泽东根本就不是他们所想象的样子,他们很有可能随时退出这个群体,特别是他们推崇“政治强人”的思维习惯注定了一个结果:当新的政治能人出现,毛泽东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当然可以被他人替换。

按照中国目前的政治形势发展下去,意识形态领域“左、右”阵线之间的斗争已经不可避免,中国民间“崇毛派”作为一股潜在的政治力量,他们如何“发声”和最终站队将必然对这场政治斗争产生重大影响。就目前来看,这个群体更容易被政治“毛左派”争取过去,因为它们的政治口号更具有“可感染性”(社会心理学概念),尽管实际上二者并非具有完全相同的政治诉求,这也正是党和政府内部的“政治左翼”为什么敢于铤而走险地搞“非常规政治”游戏的原因所在,他们坚信自己可以获取所谓的“民意”。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发现,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和现代科学精神的传播,基于“传统蒙昧主义政治观”而形成的民间“崇毛派”在政治信仰方面实际上已经出现了松动,也就是说,若没有新的精神领袖做表率,他们对毛泽东的推崇很难转化为真正的实际行动,甚至即使面对“非毛化”言论或行动也不会真正去进行“斗争”,甚至在很短时期之内就可以改变自己的政治意识。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中国民间“崇毛派”对毛泽东的推崇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政治信仰,而是更多地体现了日常生活精神层面的某种“自我慰藉”,只要没有外部政治力量的整合,它们就很难转化为一种现实的行动,更谈不上去引导中国政治发展的方向了。


农民市民化——切断历史循环之根

总而言之,中国广大的基层农村社会是孕育中国王朝更替历史循环的深厚土壤,当今的民间“崇毛派”正是其中的主导性力量。为了防止这股潜在的政治能量“死灰复燃”,再次将中国拉回到传统政治的深渊,政府当局应当开始考虑如何去逐渐“还原”真实的毛泽东,以防他作为一个“政治符号”被某些政治野心家所利用,为中国带来新的政治灾难。相信,当真实的毛泽东和中国近现代历史被揭开之后,这些人也许就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政治迷惘,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引导中国基层民众树立现代政治意识的必然选择,更是中国民主法制社会建设的必要条件。中国的民间“崇毛派”是一股诡异的政治力量,他们一方面注定难以成为未来社会发展方向的引导者,但是另一方面又可能为新的中国领导者提出诸多的挑战,如何将这一社会人群纳入社会发展的健康轨道将是一项艰难的“治理术”。可以预见的是,只有通过各种形式的城镇化建设,逐渐普及现代公民文化,推动中国农民逐步演变成为具有公民素养的市民,中国传统的王朝更替循环才可能被打破,中国才可能改写自己的政治逻辑。





附:网络盛传的“毛泽东的神奇传说”

一、出生奇异——1893年12月26日,相传毛泽东出生时,虽已冬至,但这一天雷鸣电闪,风雨交加,当地老人惊骇:只怕有真龙天子问世。按相术说毛泽东是土龙,据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之说,他需东海之水润泽,故取名“泽东” 字“润之”。

二、男身女相——毛泽东长相龙颜凤眼,极其像其母亲,系女儿像男人身,终其一生,从未见其留过胡须,也许根本没长过。

三、三九乾坤——1927年9月9日发动秋收起义;1949年9月9日进京登基;1976年9月9日驾崩归西。(九在民间意为九五之尊,皇室尊号)。1949年初,毛泽东率中央机关从西柏坡迁至北平,沒有马上入城,而是暂住香山,毛泽东在香山请一道长算卦,问什么时侯进城合适?道长捏指一算说挑一最大单月单日进城,且不要入先朝皇帝寝宫安歇。(卦的前两句别人沒记住, 后两句是“帝王之居不可入,一生娶妻有三房”。) 故定在1949年9月9日进京。

四、万劫无恙——历经千难万险毫发无损。纵观毛泽东戎马一生,历经土地革命战争、五次反围剿、万里长征、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身经百仗沒打过一枪,也沒负过一次伤,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与死神擦肩而过。这里仅举一例;1948年5月某日,毛泽东率中央机关转至山西与河北交畀的阜平县城南庄安营扎寨。毛泽东因多日劳累而沉睡,这时敌机来袭空投两枚炸弹,一颗落在院子里沒有爆炸,一颗落在屋后山坡上炸出一个大洞。

五、中年得志——你仔细观看毛泽东1935年遵义会议之前的照片,无论哪一张毛泽东的下腭都无痣,惟独遵义会议确立毛泽东在中央的绝对领导权后,下腭才长出一颗硕大的福痣,故称“中年得志”。

六、番号玄机——开国后,毛泽东偕周恩来到香山寺抽签,毛抽一签上有“8341” 数字,毛问何解,道长说天机不可泄露,只要其将数字作为中央警卫团的番号。直到1976年9月9日谜底才自然揭开,终其一生,毛泽东享年83岁,执掌皇印玉玺41年。

七、呼风唤雨——1958年7月2日下午4时,毛泽东在北戴河游泳上岸,随囗问身旁警卫员张木奇,现在河北还在干旱?张回答说是的,几个月沒下雨了。毛望了望碧空万里的蓝天,皱着眉头说:“今天不下明天下,一个星期不下透雨,罢老天爷的官”。果然,四天后,即7月6日,一声炸雷响过之后,滂沱大雨倾盆而至,浇透了华北大地。

八、临终预兆——1976年初, 天象显异, 铁树开花, 吉林下了一场很大的陨石雨。这一切表明,这一年只怕要出大事。果不其然,这一年三位伟人相继去世,且唐山发生大地震,死亡二十多万人。吉林落下的三块巨大陨石分别代表周恩来、朱德、毛泽东,碎石则为其他故去人员。

九、井岗过夜——井岗山当地盛传:毛泽东诞辰100周年之际,由南京晨光机器厂铸造的毛泽东铜像途经江西境内靠近井岗山地区时,车队中几辆小车无缘无故熄火,检查油路、电路、水箱、机械部分均无任何问题。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带队首长汪东兴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主席故地重游,有点恋恋不舍,就住一晚吧。说来也怪,第二天一大早,即没加油,也沒加水,更没修车,车辆居然台台顺利发动,浩浩荡荡向韶山进发。

十、百年奇景——毛泽东诞辰100周年,在韶山广场安放主席铜像时,因当时用钢丝索是套在铜像的颈部,怎么安放也不落座。韶山的父老乡亲见状,齐刷刷下跪,焚香鸣炮,并暗暗祷告:主席,您就放心回老家吧,这是您的根。事必。将钢索套在腰部,一次起吊成功!相传铜像底座奠基开挖时,曾挖出一条赤色巨蛇。之前,接连下了几天雨。1993年12月26日这一天,雨过天晴,碧空万里,上午的隆重庆典如期进行,只见主席铜像上方两边,日月同辉,奇异奇景,百年盛状。与此同时,韶峰漫山遍野盛开着姹紫嫣红的映山红,且七天七夜怒放不谢。这一奇景奇就奇在不是开花的季节它却盛开,最早也要等到来年三、四月份才开花,这一轰动奇景不但许多人亲眼目暏,湖南日报、湖南卫视都作了相关报导。

当然,毛泽东作为伟人,除了神奇的过人之处外,还有四种精神也鋳就了他的伟人气质:勤劳进取的奋斗精神;强悍好斗的尚武精神;刻苦向学的求知精神;成全人格的修炼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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