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十三:自由在哪里?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996 次 更新时间:2013-09-15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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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十三  

有一个被严重忽略的常识:任何表达,都必须活在它的前提和语境中,而不是飘在空气里或嘴巴、纸上。这一点是如此普通,以至于我们视而不见,经常是说的人不说,听的人不想,真正的交流和沟通本来就是一种理想状态,再缺少对语境的强调,只能是不断地出现误读,鸡同鸭讲,鸭以鹅的感受来评论鸟为什么会飞。

自由在哪里这样的问题,我给不出确切的回答,而只能描述,描述它的正面侧面,甚至是反面。因此,我只能一如既往地首先表明,这里所要写的自由,不是那个谁也说不明白的概念,而更多是一种粗糙感觉,一种自我认知。这种感觉,和我在其他文章中所不断强调的一样,完全基于我个人对自己的发现、认识和塑造,基于我对了解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和意义所做的思考,它只指向日常的层面和我们闲谈时所触及的界限。我希望用日常的经验,给那些已经失去原有活力和意义的字眼,以一些崭新的细微触角。当然它自会生长,自会引申,自会同其他事物勾连起来。我想实现的,是在那无数的司空见惯里,找到缝隙,去攫取外面的空气,去吸收外面的微光,去看那接近真实的世界。我试图寻找一种自在与平衡,随心所欲不逾矩,或者,一种个体所能达到和实现的自由。当然,这也不是强调只退回到人的内心,而完全不顾世界的齿轮怎么样转动,只是在关注世界的同时,做好攘外必先安内的个体工作。我愿意把这里的自由形容成一种有意义的内心生活,笃定、坦然,但绝非鄙陋和简单。我也不认为它仅仅是我的私语,我仍然希望这它能在一定的限度内,说出,或哪怕仅仅是触及到某些人的共性。

1

2000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坐火车,去大连的一所税务学校去读大学。这是我头一回到比家乡小镇更远的地方。尽管这所学校是我绝不满意的,但因为多年读书累父母所欠下的债务,因为不想让他们在为这件事焦心,我还是去了。

踏上火车之前,我曾想象,自己即将从那个偏远的小镇,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我将更自由,不必再过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不用再学讨厌的学科。但到了学校之后,我惊讶地发现,学校要求学生每天上早操,上晚自习。这个消息有点让我绝望,我以为走出高中之后,再也没有强制性的自习了。开学的第一个月,都在军训,我站在操场上,一边机械地听着教官的口令,一边把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在军训结束的时候,学校开始发教材,我领到了班长发给我一个算盘,它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我击溃。我毅然退学,又跑回去复读。那时我想过太多事,但并没想清楚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现在想来,强制的自习和类似于高中的管理,以及这个和我的想象太过有差距的算盘,让我体验到了某种束缚,甚至比高中还要强烈的束缚感。它是无形的,可是更紧。

或许这是和我的天性有关,我就是那种,宁可被蚊子叮的满身红包,也不愿意挂起蚊帐的人,我无法忍受自己被罩在一个柔软的盒子里的感觉,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会有窒息感。从童年起,除了上学,基本都是在山野里,放羊,捡柴火,采药,我已经跑野了。这是一种自在。但我向往着另一种自在,想看山外的世界,想知道别人的生活,想读更多的书。这一年的10月份左右,我重回高中,第三次开始了煎熬的复读生活。这是我漫长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也是复读生涯的最后一年。

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我人生的最后机会,我豁出去了。也许,是做好了再次失败回去种田的准备,这一年,我的心态很放松,不放松的时候,也强迫自己放松。我同另外两个也是复读了多次的老油条一起,剃了光头,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桌堂里放着教材练习题,还有小瓶装的二锅头。我们会在老师写板书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嘬上一小口。我也开始经常逃晚自习,跑出去跟人家看录像,打台球。当然,需要学习的时候,也能踏踏实实地学习。我感到了一种自由,它是那么怪异,可又那么真实,我体验到了自己不再为将来的考试所捆绑的轻松感。我想,这自由感让我受益,那一年的高考成绩不错,我到北京来上学,读了理想的中文系。

这年冬天,也就是第一学期将尽的时候,班里来了两个插班生,一男一女。他们是从职业高中转过来的,学绘画,文化课成绩不好,想到正经的高中来听课学习。他俩坐在我们前面。我经常看他们画的素描,觉得很有意思,他们也乐意跟一个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人说说自己的本行。有一次,他们在随手画着玩,画的是一个人的侧脸。我说:能让我也画一下吗?那同学问:你会画画?我哪儿会啊,我说,我就是看你们画挺好玩的。他把笔递给我,又给我一张纸,我拿着纸币,很快画了一个轮廓。那同学看了有点吃惊:你真不会画画?我说:第一次。他说:可是你画的很好啊,特别是比例。我没看出比例哪儿好来,但觉得那个侧脸不丑。我想,也许我真有点画画的天赋呢。之后几天,我有点迷恋这玩意,整天拿着他们的素描本乱花,结果可想而知,我画的乱七八糟,狗屁不是。我找到第一次画的那张脸,看着它,想不通为什么这天赋只是灵光一现。后来我知道,我在这方面完全没什么天赋,只不过那一次画的时候,是心无旁碍,也心无期待,脑子里有个轮廓,手里就跟着画了个轮廓而已。

现在我可以说,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我进入了一种自由的状态,以致把仅有的那一点绘画的本能释放来出来,在之后,我再也无法在这方面达到这种状态了。我一直记得当时的感觉,它尽管微弱,却引领了我,让我早早知晓,人是可以在某些时刻摆脱引力,超越肉身的。

2

前几天去医院,在医院排队,临近中午,有一个缴费窗口要停止收费,排在最后一个的中年女人跟后面来排队的人说:最后一个了。但他们仍不离去,期望着能沾光早点交上费。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排在那儿,知道别人觉得没有希望,都走掉了。收费的小伙子很坚持,只收最后一个,老太太请求他半天,说自己年龄很大了,就多收一个吧,但小伙子用“停止收费”的牌子挡住了窗口。

老太太失望之极,她没想到,自己的年龄和请求,真的不能打动他。她很伤心,这伤心不仅仅是要重新去排队,而是他作为一个老人完全被忽视了。这时候,隔壁队伍里一个穿着清洁工服装的女子,招呼老太太到她前面插队。老太太,连说谢谢,谢谢,甚至还鞠躬。女子赶紧搀住她,说没事,大娘,大伙都没意见。后面的人,果然没有人提出意见,有的是是赞同,有的人是无所谓,有的人随面露不悦,但没有过度表现出来。隔着玻璃,那个刚才拒绝了老太太的小伙子,铁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也许会固执地觉得,我这是在坚持原则,我本来十一点就该下班了,这都十二点了,能怪我吗?或者,他感觉到了某种羞愧,自己也许应该让老太太把费交上。还有没有别的呢?可能有吧。

我看重这故事的结果,也看重它的前因,在排队的时候,最后一位的中年女人,不停地告诉后来的人,自己是最后一位了,在后面排也没用了,可还是有好多人围在那儿不走。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在中国,任何地方都要排队吗?还是有时候,我们不但着急,而且喜欢超越规则。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这种对普通规则的超越,被视为一种更大的自由,而不是特权。

中国的老百姓,大概是日常生活里最不自由的了,你需要穿插于各种证件中。而政府部门的各种离奇规定,更会让你疲于奔命。我好多次和朋友说,中国就是卡夫卡的《城堡》现实版,这片土地上,所有以人民的名义建造的大门,都在用各种荒诞拒绝人们进去。没错,这些门正是为你们而开,但却阻止你们进去。

比如户口,我想,办过和它有关的事情的,一定都是满腹牢骚,一把血泪。我的户口,本来跟在父亲的户口簿上,2000年去大连读大学,迁过一次,一个月后我又给迁回来了。 2001年到北京读大学,又迁到北京。08年毕业时,有几份工作摆在面前,一个能解决户口但不喜欢,一个不能解决户口也不喜欢,但我我还是选择了后者。6月份,我拿着毕业证和学校的派遣证,回老家去办户口。但现实是,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你可能永远回不到家。户籍所的人告诉我,你已经读了硕士,不能是农村户口,只能是城镇户口。

我说,那就给我落在林东镇吧。

她说:你在这有单位吗?我说没有,我不在这工作,哪儿有单位。

有住房吗?

没有。

那你也不能单独落户。

那我怎么办呢?

我哪儿知道你该怎么。

你会无奈,会愤怒,可又找不到具体的对象。幸好,老弟早几年毕业时把户口落在林东了,我可以把自己的落在他的户口本上。老弟的户口本上写着户籍地址林东镇**街,事实上这条街并不存在,那是一直在规划但始终没实现的虚拟街道。我在一条并不存在的街上。2010年,想申请限价房,又跑回去,开一个在老家没有房子的证明,结果更悲催。没法证明,因为你要在一条并不存在的街上,证明一件并不存在的东西。证明无,比证明有,要困难得多。那两天,我跑遍了各种部门,也没能盖上一个章。那个我曾深爱的地方,已经让我无比厌恶。

这些证件,不但每一个都像一枚钉子,把你定在某处,它们还互相勾连,结成一张由“第二十二条军规”那样的大网。人们在这样的网里,又能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3

自由这个词,从诞生之日起,就深陷无数的悖论之中。很多时候,人们只看到了一个向度,然后使尽全身力气去到达,结果呢?有适得其反,有南辕北辙,有头头破血流。

前几日,跟同事到一个著名的出版公司在北京的办事处,听一场产品宣讲会。我们急匆匆赶到一栋玻璃墙大厦,果然是豪华气派,等电梯的人很多。我们等了十几分钟,才上到电梯里,我问同事:是12楼吧?她们说是。我就摁12楼的按钮,它始终不亮。这时,电梯里的一位男士说:“这里坐电梯是要刷卡的,没有卡哪儿也去不了。”我们自然没有卡,这个出版公司的人也从未说过,电梯外也没有任何告示。当时,我们都在想,一般情况下,电梯里有卡的人会帮忙刷一下的,但是没有。没有就没有吧,也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我们只好跟着电梯下到一楼,找到前台,刷了身份证,拿到一个写着12的小牌牌,找到另一个服务人员,她提前帮我们卡,摁好12楼,我们终于到了地方。

后来,我们才知道,并非是电梯里的人不愿意帮忙,而是因为他们每个人手里的卡,只能到自己所在的一层,一个在8层办公的人,完全不可能凭自己的卡,上到其他楼层。说实话, 听到这我实在吃惊。再询问,他们说是为了安全考虑。这似乎是完全可靠的理由,可实际上,真正有犯罪企图的人,根本不可能被这点东西挡住。这不过更多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内心安全感,或者,从消极的意义上看,这是一种带着奴役性质的自我管理。会议结束,临走时,我开玩笑跟对方说:为什么我们到你们这儿来,有点探监的感觉?他们是一个个被封在某个楼层的人。在这样的境遇下,自由可能就是,我是一个在12层工作的人,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去8层,但我必须能去那儿,而不是被如此禁止。

在奴役之中,那种自我束缚的软性奴役,又最难被体察和发现。有这样一个段子,在微博和微信圈里流传。段子说:女孩和男孩分手了,临走时女孩对男孩说,我要的生活你永远给不了。女孩嫌弃男孩穷,和一个富二代在一起。后来女孩得了严重的肾病,需要换肾,新男友却在这时候抛弃了他。肾源紧缺,女孩在要绝望的时候却突然等来了配型成功的肾源。出院时,她收到男孩的信,好好活着,我能给你的仅有这么多。

这是一个让人感动的故事,人们再转发,评论,感慨。但是我们不能不警觉到,这感动里,隐藏着一种对自由的戕害——把超越限度的极端的爱,当成一种爱的德性来歌颂。它的可怕,在于它和主流价值所宣扬的为某某献身的精神是同一逻辑的。然后我们也看了很多,女朋友要求男友证明爱她而跳河淹死,为了证明有男子汉气概而被混混捅死,两个人为了比较谁更爱这个女孩一起跳河,一个溺亡……他们是这种逻辑的受害者。这个逻辑,不但强调无条件的绝对的牺牲,以爱的名义,还让人不自觉地去认同。牺牲当然是美德,但却不该是绝对的道德,否则,再美的花,都会变成刀刃。

我们确实太善于自我奴役了,借助种种正当的名义。自2001年到北京,已十余年了,毕业工作也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对于我和我的朋友们而言,渐渐有了很大的差别。在学校的时候,大家资质差不多,努力也差不多,但一走向社会,就会显出截然的不同。在我把刚刚拿到的微薄工资,用来偿还读书时借的助学贷款时,有一些同学,已经在家里的资助下买了房子。那时我想,没关系,我还完钱,和老婆一起努力工作,攒钱,过几年我们也可以的。然而过几年之后,情况并没有改观,而有了房子的同学不但房子升值了,还买了第二套房子。即使我现在花光所有的钱付首付,去贷款和他们一样的房子,但却彻底成了两个阶层的人:他已经身价几百万,而我是负债上百万。我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社会区分,也是一条通往奴役和自我奴役之路。买了房子的,当着房奴,没有的,渴望成为房奴。

如果说这是极端的例子,那在日常生活里呢?也一样,我们不但经常失去应得的自由,而且自己还在为它的失去努力。有人在微博上说,中国人,有多少假期是你不知道的?列举了法律规定的婚假、产假、探亲假等等十几种,很多人看了都大吃一惊,因为大家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多假期——从来没想过,即使偶尔想过,也觉得好像不可能。即便是是我们清楚知道的夹起,有多少人请假的时候,会觉得理所当然呢?还是,你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有点畏畏缩缩,有点担心不被批准?好像是你并非在享受赢得的某物,而是平白无故抢了单位什么东西一样。事实上,休假是一个人的权利,合法合理休假,单位根据规定扣除一定数额的薪酬,这是一件平等的约定,但我们太多人在享有权利的时候,依然心怀不安,难以坦然。

4

有一天晚上,出去见几位老师,十点多坐地铁回去的时候,听到四五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在大声地,叽叽喳喳地议论自己的老板是个笨蛋。

“他问我有什么问题吗?我当时特别想说,你就是最大的问题。”一个女孩子这么评价,其他人听了,都笑起来。

我想这也是自由吧,走出那个方盒子,走出打卡器和摄像头,仅仅是在单位通向住处的一列车厢里,她们在陌生的人群中肆无忌惮地议论着那个 “老板”。特别是,你把她们的脸,和周围面无表情的满车厢扑克脸对照起来,就会发现,这些刚进城不久的打工的女孩子,还有这天然的生动。我无法猜测,在她们工作一年两年或者十年之后,在她们有了更多的顾忌和老考虑之后,还会不会如今天这般肆无忌惮,但这一刻,已然是美好的了。没错,这一刻,她们享有自由,自由不是一劳永逸的恒定,不是一旦获得就用不消失,它只不过是零散的。

有两位同事,一个去了次英国,一个去了次美国,回来后都谈到一个类似的情节,他们说,在国外遇到了一些孩子。“他们怎么笑得那么开心,你一看就知道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可中国的孩子,一旦上了学,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笑容了。”

那么,它哪儿去了呢?

曾许多次和朋友聊到,不知从哪儿看来或听来的陈丹青的一句话,是说,他第一次到美国后,看到美国人大吃一惊,因为满大街的人都长着一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这当然是夸张,但却包含着真实的震惊体验。我们,我们绝大多数人,确实长了一张皮肤下潜藏着无奈的脸,甚至,长着一颗苟活的心。前一段,看到某电视选秀节目中的决赛,有四个选手,其中一个是海外的中国人,汉语仍说不好,他们站在一起。本来,走到最后的这些青年们,都有才华,且长得漂亮,可是这四个人并排在一处时,你还是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这漂亮的不同。三个一直在国内长大的人的脸上,总有一种“好吧,怎么都行”的样子,即便是在他们“我一定是最棒的”宣言时刻。远远不够的自信,与坦然,明明知道这是个游戏,可是却要当成更重大的事情对待。

我有些悲哀,因为我深切地知道,我在公交车、地铁站、电视屏幕、大街上看到的脸,也就是我自己的脸,我朋友们的脸。我们都是如此木讷,却毫无所觉,我们都是这等容忍,却没有底气。因为我们不自由,因为我们每一个神经末梢的微微一动,都会牵扯到好不好、值不值得、对不对这些问题,因为我们从小听了太多的规训,并且伴以各种惩罚。为了活下去,或者说得更好听些,为了活得和别人差不多,我们不在乎原则、内心,更何谈自由。

那平时倨傲的人,一见到领导,立刻变得谦卑起来,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转化,他会把耳朵靠近领导的嘴来听。这是一种中国式的礼节和尊重,可这也是一种中国式的自我奴役。也许这个词不准确,但还能用什么次来形容?我们就是喜欢把自己砍削任何需要的形状,三角形,菱形,圆形,以备随时安放在某个需要的地方。如果,我们不能从这些微小的地方惊醒,不能守住最普通和日常的自由之心,那个我们所追求和向往的,更大的自由,是不会突然降临的。

5

住在城里的人们,不必在幻想世外桃源,即便逃到郊区的农家乐,也是一样。在眼下,唯一可抵达自由的个体努力,只能是用一道墙把外界喧嚣挡住。就像人们追恋青春,也就是因为那时候懵懂冲动,有无数的幻想,亦无数的可能,而且完全不惧生活的牵绊。

火车在轨道上飞驰是自由吗?还是它冲出轨道才是自由?又或者,自由是不被芜杂侵扰,是心静神安,是笃定平和。母亲在田野里劳作,风轻云淡,还不那么累的时候,她是自由的吧?老婆在教师节的那一天,收到已经毕业的孩子一条接一条的短信时,她是自由的吧?幼儿们终于学会了走路,甚至学会了跑,开始挣脱大人搀扶的手,他们是自由的吧?

那么,这种所谓的自由,真的能把自己这棵小草从成片的草丛里摘出来吗?

在读高中的时候,经常在冷冬的夜晚,于大街上的风力行走。我一直沉迷于冷风打在脸上身上的凛冽感,一直喜欢风声盖过老师讲课的声音,同学喧闹的声音,更何况黑夜自身也要遮去许多白日的烦躁。此刻想来,我那时所体会和沉迷的,也许就是一种自由。现在,我依然喜欢在冷风里行走,只有冷的风,才能把粘着在你皮肤上的赘物吹掉,还你轻盈的步伐。我想说,这片刻的轻盈,是值得的,它也许不能让我成为草丛里的高树或繁花,却保证着我的根始终在地上,保证我不失掉草的本色。

策兰在《水与火》里有句诗:黑夜明亮/黑夜明亮,发明了我们的心。我被黑夜和明亮并举的悖论性结合所打动,更为“黑夜发明了我们的心”这天才的发现而激动,黑夜于人的意义,也许就是日常生活对有心者的意义,在黑夜里,我们才能摒弃其他,而最大限度面对自。而对自我的认识和塑造,正是自由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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