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湾:哲学“关系转向”的逻辑之梯

——关系一直“在”存在“是什么”到“如何是”的追问中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431 次 更新时间:2012-07-18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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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湾  

【内容提要】:凡是哲学都必然要明晰自身与“存在”之间的关系,关系哲学给出的方案是“宇宙关系”。虽然关系思想可从现实生活场景中、从宇宙统一公理中乃至从物理个在、数学个在和人类概念系统中推导出来,但只有通过“存在”自身的逻辑之梯“看到”关系,哲学“关系转向”才有坚实的逻辑基础。通过考察巴门尼德、亚里斯多德、海德格尔对存在“是什么”和“如何是”的持续追问,就能确认“关系”一直在“存在”之中:在巴门尼德处“无身”而在,在亚里斯多德处“隐身”而在,在海德格尔处“此身”而在。关系哲学通过“存在即关系”命题,最终让关系思想在宇宙关系中“全身”(“全程”)而在。

【关键词】:关系哲学,宇宙关系,存在“是什么”,存在“如何是”。

哲学或是巴门尼德们追问“存在”本身的知识与困惑(本体论哲学),或是培根们关于人类获取“存在”知识的路径与方式的讨论(认识论哲学),又或是海德格尔们描述“此在”在世界中的存在过程及其结果(广义实践哲学,包含人本哲学等),再或是弗雷格们对“存在”话题的明晰性分析(语言分析哲学)。总而言之,“存在”话题构成了哲学的内核和主体,对“存在”话题进行哲学追问与思想发掘方式的创新,就有可能追问与发掘出新的哲学来(否定“存在”意义的语言分析哲学,是以否定的方式说明了同一个道理)。反过来说,任何一种新生的哲学,都必然要建立起自身与“存在”的特定关系来,并且还要透过该关系来返证自身的新颖性乃至合理性。

笔者历经二十多年的思考,确信自己发现了“和谐关系哲学”[参阅“和谐关系哲学丛书”中的《存在即关系》和《知识资本论》(线装书局2010年、2011年版)及《道哲学:老子之“道”的哲学》(线装书局2012年版)],并将之描述为:1、继本体论哲学、认识论哲学、广义实践哲学和语言分析哲学之后的人类的“第五种哲学”;2、继哲学的认识论转向、哲学的人的转向和哲学的语言转向之后的哲学的“第四次转向”即“哲学的关系转向”[参阅《关系哲学讲义》(线装书局2012年版)]。

同理,关系哲学(以及与之相应的哲学的关系转向)也必须建立起“关系哲学自身同‘存在’之间的关系”,从而确证自己的新颖性乃至合理性。

本文将努力说明,作为哲学概念的“关系”乃至“关系思想”(即“存在即关系”命题)本身,一直就存在于“存在”概念本身:具体地说,是在巴门尼德的“存在”中“无身”而在,在亚里斯多德的范畴中“隐身”而在,在海德格尔的时间中“此身”而在,最终在关系哲学的关系中“全身”而在。也正因为“关系”乃至“关系思想”在关系哲学中已经“全身”而在,所以,无论是从人类的具体生活场景出发、从宇宙统一公理出发,还是从物理个在出发、从数学个在出发,抑或从概念系统出发,甚至从“存在”自身出发(就像本文一样),都能追问出关系哲学来。

一、哲学的关系转向与和谐关系哲学

关系哲学认为,任一存在者都不能自己说明自己的存在,都必须、也必然与其他存在者建立起相应的关系;也只有将自己还原至与众多其他存在者之间的关系之中,任一存在者才能说明自身的存在。结论1:任一存在者的存在本质,都只能是存在于同其他存在者之间的关系之中。关系哲学将该结论描述为“存在即关系”。

关系哲学同时认为,任一存在者都处在永不停息的分解与组合之中。物理存在者自不待言,非物理存在者的“意义”也在德里达式的“解构”中永不停息地流动着。结论2:一成不变的存在者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或者说,所有的存在者都不会一成不变。关系哲学将该结论描述为“个在是不真实的”。个在,就是单个的存在者。

或许会有人反对说,宇宙自身是不是一成不变?因为宇宙的变终归只是宇宙自身的变,因而宇宙自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成不变”?此处隐含着一个非常危险的陷阱是,如果上述答案是否定的,是不是意味着宇宙也是不真实的?

对此,我们的回答是,第一、宇宙真实是不容怀疑的,宇宙真实内含在“宇宙统一公理”中,关系哲学是从“宇宙统一公理”出发的哲学。第二、宇宙是宇宙间全体存在者的集合,从来就没有凌驾于全体存在者之上的“宇宙自身”。宇宙从来就不是一个存在者,而是全体存在者的集合——被关系哲学定义为“宇宙关系”。

为更好地理解“宇宙关系”概念,不妨将单个的存在者描述为“个在”,就像是河流上的冰块,同时将宇宙描述为一条无形也无尽的河流,被关系哲学命名为“关系”或关系流。所有的冰块都只能是在河流之中,且处在不停地分解与组合之中。所有的冰块都是不真实的,真实的只有河流本身。结论3:宇宙是唯一能确定的真实,真实的宇宙是以关系形式存在着的,被称之为“宇宙关系”。

将上述3个结论复合起来,就是“存在即关系”命题的基本框架:个在是不真实的,真实的只是存在之关系;宇宙间唯一能确定的绝对真实,就是“宇宙关系”自身;具体的存在者因被“宇宙关系”所定义而获得相对真实。又因为宇宙是统一的,一个统一的宇宙也是和谐的宇宙,建立在“宇宙关系”基础之上的关系哲学,因此又被称之为“和谐关系哲学”。

总而言之,关系哲学首先是用“宇宙关系”消解了全部存在者,因而也消解了存在本身;接着是在“宇宙关系”的背景下重构全部存在者的相对真实——存在之关系,最终也还原了存在的真实——存在即关系。从关系的角度而非个在的角度,重新审视存在话题乃至哲学本身,被称之为“哲学的关系转向”。任一存在者——连同真、善、美这样的哲学概念——都需要在特定的一组关系中被重新描述、被重新定义、被重新审视,构成了关系哲学的基本主张(参阅本书和《存在即关系》)。

接下来,先讨论“哲学关系转向”的另外五种证明方式,至于从“存在”自身出发的哲学证明方式将留在最后。目前有关“关系哲学”的文字,也只涉及到这五种证明方式。将它们提前说出来,既有助于了解关系哲学的部分依据,也有助于理解最后一种哲学证明的逻辑基础。

二、“哲学关系转向”的另外五种证明方式

这五种证明方式有个共同点,都属于“存在”这座碉堡的外围,可比拟为“存在”碉堡外围的五个据点,有五个关键词“生活”、“宇宙”“物理”、“数学”和“概念”分别与之对应。关系哲学在攻陷了上述五个据点之后,实际上已基本成立——它们散见于《存在即关系》和本书的论述中;但只有在攻陷“存在”这座最后的碉堡之后,哲学的关系转向才算彻底完成——本文因此成为必须。

1、从具体生活场景出发的证明

关注具体的生活场景是中国哲学尤其是儒家哲学的传统,将其作为关系哲学攻克的第一个据点旨在说明关系哲学可以从中华传统哲学出发。前进的武器就是康德说过的一句话:人凭借自己的理性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康德的这句话应用到原始社会中的某个生活场景中。

假设原始社会中的你同伙伴们一起打猎。第一、你得将猎人和猎物分开,即认识到人和对象物的差异。第二、还得了解猎物和猎人的一些各自特性,并将两者各自归为各自的整体。这就是认识到对象物的类和人的类。第三、要考虑如何成功地获得猎物、最终吃掉猎物,至于猎物的形象和皮毛被充分利用并进而成为巫术(和艺术)产品,即实现与对象物的和谐关系。

如果你的目标最终如愿达成,以下的三大和谐关系是必须的:一是你与伙伴之间的人与人关系的和谐,相互斗殴的人群是无法捕猎的;二是狩猎工具、围猎队形和地形、速度和路线等,同猎物逃跑路径、速度之间的和谐,也即物与物关系的和谐,表现为狩猎知识是有效的;三是人与物关系的和谐,猎物被人捕获并成为人的“无机的身体”。

在关系哲学看来,物与物之间的和谐关系就是“真”,对应的是认识和生产实践;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是“善”,对应的是伦理实践;人与物之间的和谐关系是“美”,对应的是审美实践。

对真善美三大关系的追问会指引我们发现宇宙关系。由于人类的诞生,宇宙关系先是分裂为人的世界和物的世界,进而通过真善美三大关系的统一再次实现了一种自觉的统一。真善美三大关系在宇宙关系中(同时在任一存在者身上)的统一,决定了人类真善美三大实践的统一:在人类的任意一个哪怕是最细小的生活场景中,都能分析真善美三大关系的对应内容来,因为任一细小的生活场景都是真善美三大实践的统一体。

至此,你还会发现自己有了意外收获,关系哲学有助于我们理解人类的理性为何物。简单地说,人类理性就是选择真、善、美三大关系的能力;任一生活场景中的人如果实现了真、善、美三大关系的和谐,就是哲学地生活着,也是作为人而生活着。

2、从宇宙统一公理出发的证明

关系哲学可以被视为从“宇宙统一公理”出发的哲学。“宇宙统一公理”内含有三条具体规定:第一、宇宙是真实的,第二、宇宙是统一的,第三、宇宙真实和宇宙统一都是不证自明的。

进一步分析“宇宙统一公理”,则意味着:一、宇宙万物都在宇宙之中,宇宙和宇宙关系“之外”的说法是不能容忍的。二、即使存在有无限多个宇宙,只要它们相连续,就是一个统一的宇宙;否则,它们中的多数与我们无关——这同样是不能容忍的。三、宇宙总是处在运动之中,宇宙作为运动过程应该也是连续着的。四、宇宙作为运动过程的统一,决定了宇宙万物在材料构成上的统一。追寻“本体物”的哲学信念和追寻宇宙终极砖块的物理学信念均来源于此。“宇宙真实”加上“宇宙统一”,才是“宇宙统一公理”的完备形式和学理形式。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从“宇宙统一公理”内含的关系中逐步“发现”出关系哲学来,发现的途径就是分析宇宙同全部个在之间的关系。由于宇宙自身的无限时空和存在者的无限连续,可推导出两个基本结论:一、全部存在者只能是在宇宙之中无限连续着——尽管单个的存在者是离散着的,该连续与离散的统一被命名为“存在之关系”;二、宇宙自身并非凌驾于全部存在者至上的他者,而恰恰就是全部存在者整体,因此决定了宇宙不可能是单个的存在者,只能是“存在之关系”的全部——被命名为“宇宙关系”。

3、从物理个在出发的证明

个在同宇宙关系之间的关系,有一个重要载体——宇宙关系的“层次性”规定。“层次”是指存在者在宇宙关系中获得个在形式的地方,宇宙关系运动到相应层次上,就会出现相应层次上的存在者。反过来说,任一存在者也恰好且只能出现在属于自己的层次上。层次,本质上乃是存在(含个在)同宇宙关系之间的和谐关系,且该组关系是先天和谐着的。就单个的存在者来说,关系是其存在的本质和内容,层次是其存在的形式和位置。这里的“位置”显然是相对于宇宙关系运动过程而言的,在物理宇宙中表现为物理存在者所携带的时空关系,在人类的概念系统中表现为概念存在者所携带的逻辑和语境关系。

这就决定了我们即使是从物理个在出发,也可以推导出关系哲学出来。以“水”为例,从水分子出发直接追问到夸克层次,夸克能不能再分?无人能够确认,因此我们不能最终确认一滴水是什么。但我们能确认水分子与氢氧原子、质子、电子、夸克之间的关系,并且,水分子与氢氧原子、质子、电子、夸克等也只能在它们的相互关系中被确认。将这样的推导过程逐渐扩展至宇宙层次,也同样能推导出宇宙关系来——宇宙关系因此成为全部存在者之关系的基础。

4、从数学个在出发的证明

与“层次”概念相关联的,还有数学上的连续与离散的矛盾。以数学个在(即数字)比如“1”为例,把“1”不断叠加起来或减去,有个绝对值无穷大的原理保证你可以一直叠加下去或一直减下去,你因此就可以得到全部整数的集合。另一个叫无穷小的原理,则保证你可以得到全体小数(甚至可以包含无理数)的集合。你也因此发现了全体数与数之间的关系——被描述为“数的关系”。此时不妨暂时回到毕达哥拉斯那里——上帝就是按照有理数创造宇宙的,则可以发现全部“存在之关系”。

5、从概念系统出发的证明

数学符号属于人类概念系统中的一种特殊语言。将数学之连续与离散的矛盾还原成概念,也可以推导出关系哲学出来。

连续,是指存在者在宇宙关系中连续着;离散,是指存在者从宇宙关系中离散出来并获得个在形式。连续与离散的矛盾统一,被关系哲学视为全部存在者自身的矛盾即“矛盾自身”。将“矛盾自身”概念转换为关系哲学的语言,自然就能得到“关系”概念。两个概念(“矛盾自身”与“关系”)所表达的是同一个思想或者说同一组关系。这也就是说,直接从人类已有的知识体系中,也可以推导出“关系”概念。

关系哲学由此出发,进一步将人类的全部符号描述为“哲学宇宙关系”(简称“哲学关系”),单个的符号被描述为“哲学个在”。哲学个在的本质同样是关系(准确的说是哲学关系),哲学个在必须被哲学关系所定义而获得相对真实(和意义)。语言分析哲学所倡导的“语境”、“整体意义”等理论,所表达的正是关系哲学的这一主张。

三、存在是什么:关系从“无身”而在到“隐身”而在

本节文字将集中讨论巴门尼德和亚里斯多德的“存在”论,两者所追问的方式可统一为:对存在“是什么”的追问(尽管亚里斯多德本人认为他已经开始了存在“如何在”的追问),不仅因为他们同属于古希腊本体论哲学,更因为他们所追问的依旧是存在的“本体物”。

1、“关系”思想在巴门尼德的“存在”中,“无身”而在

最先提出“存在”概念的是巴门尼德。

“巴门尼德著作残篇”之2说,

“不会把存在者从存在者的联系中割裂,以至分崩瓦解,或者聚集会合。”

残篇之3说,

“存在者是一个共同体,我就从这里开始;因为我将重新回到这里。”(商务印书馆《西方哲学原著选读》)

请注意,“存在者”是一个共同体!哲学也只能是于存在者共同体中追问存在者,被追问出来的存在者最终还得回到存在者共同体之中(即“这里”)得以呈现。由此引申出的结论是:存在者只能存在于存在者之中——此即“存在即关系”思想的出发点,由此出发就可以追问出“关系”思想来。

残篇之8说,“存在者是个连续的一”。该连续性是个在的连续性,而非关系的连续性;该连续的“一”属于个在化的“一”(一个同一的存在者),而非关系的“一”(一组连续的关系流)——此为巴门尼德与关系哲学的区别所在。因为巴门尼德说,

“存在者不是产生出来的,也不能消灭,因为它是完全的、不动的、无止境的。它既非过去存在,亦非将来存在,因为它整个在现在,是个连续的一。”(商务印书馆《西方哲学原著选读》)

这里的“不动”、“不产生”也“不消灭”等,既成功杜绝了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可能出现的联系(这是巴门尼德所极力反对和避免的),也将存在完全个在化甚至凝固化了(这是必要的手段和必须的途径)。原本“流动”着的“关系”思想此时获得了凝固化的肉身——此即“关系”思想“无身”而在的状态。至于“完全”、“无止境”等,表述的是个在化存在者的完备性和众多个在化存在者之间的连续性:单个的存在者就它自身来说是完备的,不同存在者之间是连续的。在关系哲学看来,存在者的完备性恰恰是存在之关系获得个在化形式的必然结果。

接下来我们看到的是,“关系”思想被个在化“铁链”锁在无形之中。

“存在者是不动的,被巨大的锁链捆着,无始亦无终;因为产生与消灭已经被赶得很远,被真信念赶跑了。它是同一的,永远在同一个地方,居留在自身之内。因为强大的必然性把它用锁链从四面八方捆着,不能越雷池一步。因此存在者不能是无限的,因为它没有缺陷;如果无限,那就正好是有缺陷的了。”

“存在者之外,决没有,也决不会有任何别的东西,因为命运已经用锁链把它捆在那不可分割的、不动的整体上。”(商务印书馆《西方哲学原著选读》)

巴门尼德的“铁链”“从四面八方”捆住了“不动”的、“整体”的、“永远在同一个地方”、既“不能越雷池一步”也“没有缺陷”的存在者,存在者的个在化甚至凝固化结果因此得以稳固,“关系”思想“无身”而在的命运因此不可更改。

残篇之4、之5中,巴门尼德分析了两条哲学追问路径及其结果,一是“存在者存在,它不可能不存在”的“确信的途径”;另一条是“存在者不存在,这个不存在必然存在”的“什么都学不到”的路径,因为“不存在者你是既不能认识,也不能说出的”,因为“能被思维者和能存在者是同一的”。

思维与存在的“同一”,被关系哲学描述为“认识能力与认识对象之间的和谐统一关系”,进而描述为“哲学宇宙关系同宇宙关系之间和谐统一的关系”。该组关系之所以能够和谐统一,根源于宇宙关系中“符号的有效性”。“符号是关系的简写形式,且普遍存在于宇宙关系之中”,简写形式的符号与被简写的关系自身(即符号的对象和来源)原本就是“同一”的。符号与其对象(也即来源)之间的统一关系被定义为和谐的“符号关系”,宇宙关系中的符号关系天然就是和谐的。(参阅《存在即关系》及本书)

人类所创造的哲学符号(词汇、概念、图形等),本质上属于符号关系的自然延续(符号关系作为整体是一个连续着的历史过程,人类符号接近于该连续过程的终点处),因而也同样具有有效性即巴门尼德所说的“同一”。

至于因为人的错误和狭隘,导致概念的失真,进而导致哲学关系同宇宙关系之间的不和谐,在巴门尼德看来也是可能的,

“凡人们在语言中加以固定的东西,如产生和消灭,是和不是,位置变化和色彩变化,只不过是空洞的名词。”。(商务印书馆《西方哲学原著选读》)

“空洞的名词”没有对应的存在者,因而与对象物是不“同一”的。产生这一错误的原因,不在于存在者,而在于人类自己。

在巴门尼德哲学中,宇宙关系这条河流已被冻结成一个完整的冰块,冰块自身可无限延伸。存在着的都是固化的冰块,全部存在者都以冰块的形式存在,“关系”思想正蕴含于其中;但所有的流动都已经不再,所以“关系”的肉身也就不在。最终的结论就是,“关系”思想在巴门尼德的“存在”中“无身”而在。

2、“关系”思想在亚里斯多德的“范畴”中,“隐身”而在

在亚里斯多德哲学中,“存在”划分为作为名词的系动词“是”和作为动词的“存在”动作。

作为存在的“是”,连结主词A和谓词B之后(如“A是B的X”句),就构成了一组特定的和谐关系(即A与B之间的“是”的X关系)。作为存在的“是”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它(即“是”)能将主词和谓词收归到自己的意义之内,“是”因此成为“关系”思想的中介形式和内含形式。当“是”独立出现时,则成为“关系”思想的可能形式和潜在形式。如改从语言学的意义上看,“是”还是“关系”思想的词汇形式。总而言之,“关系”思想在作为名词的存在之“是”中“隐身”而在。

作为动词的“存在”,可被描述为将“是”所包含的“关系”思想展示出来而已,甚至可以将这一过程描述为名词之“是”具体“存在”(动词)为特定的主词和谓词关系。

这还只是第一个阶段(因为这里的主词有可能就是物理存在者),大致可对应于亚里斯多德的物理学领地。到了第二个阶段,我们就开始进入亚里斯多德的“第一哲学”领域。进入的方式就是将主词限定为“存在”,也就是通常所提问的“存在是什么”。本质上是用“是”(作为系动词的“存在”),将作为哲学元概念的“存在”(也即哲学追问的对象),同追问的结果“什么”连接为一体。对“存在是什么”的回答,诞生了古希腊的“实体”哲学和“始基”哲学。

同时我们也清楚,用“存在”追问存在还有另一种方式(用动词“存在”替代系动词“是”),可表述为:存在“存在”什么?其意义等同于该追问的通俗方式:存在如何“存在”?如果再将第二个“存在”替换为“是”,则该追问方式又可变换为:存在“如何是”?从存在“是什么”到存在“如何是”的追问原本是一个逻辑过程,其逻辑顺序是:存在“是”什么——存在“存在”什么——存在如何“存在”——存在“如何是”。

(说明:“存在‘存在’什么”追问的是存在获得“存在”的过程,其“过程”意义的呈现,也就同时回答了“存在如何‘存在’”的问题。因此,我们说“存在‘存在’什么”与“存在如何‘存在’”的语义相同。)

亚里斯多德是最早接触这一秘密的哲学家。他指出,对“存在是什么”的追问,逼出了存在者的质料(和始基)。先哲们关于始基和本体学说的混乱,说明这一追问方式是有问题的。因此他建议要追问“存在如何是”,并由此得到了“四因”和十个“范畴”。

在关系哲学看来,亚里斯多德的“四因”说和“范畴”论乃至三段论,都是在为人类的个在化语言建立规范。如果将宇宙关系比喻为河流、将存在者比喻为冰块的话,则亚里斯多德是在为冰块建立表达模型(至于关系流自身是无法完整描述的,康德“物自体”的意义即在于此)。宇宙关系因为“第一因”而有了个在化描述的起点;宇宙关系流在亚里斯多德的哲学花园里找到了灌注成个在化花朵的模具即十个“范畴”,模具本身也因此成为灌注工作的十道工序;至于“四因”可描述为四个车间或四大技术部门;三段论则天然地成为灌注工作必须遵守的操作纪律。

基于上述观点,亚里斯多德关于存在追问的转向只能说很不彻底:“存在是什么”的追问拖了“存在如何是”追问的后腿。亚里斯多德的十个范畴归根结底只是人追问“存在是什么”的具体路径,且要求存在按照人所规定的“如何”方式(即范畴)呈现出“是什么”的内容(即存在在范畴中的意义)来,本质上依旧属于“存在是什么”的追问。余纪元认为“诸范畴不是实在的类,而是表达的类。可以称作‘谓词性’的表达。”(余纪元《在其自身的存在》,《20世纪亚里斯多德研究文献》P469)。将之移植到本体论话题中,则可以将诸范畴的哲学功能描述为:存在按照人的“分类”规范在“表达”自身的意义。

为何亚里斯多德没能超越“存在是什么”的局限,而达至“存在如何是”的真谛呢?因为“存在如何是”的追问不能单从存在自身得到答案,因为“存在如何是”还有着更为广泛而深刻的背景——背景成为存在的舞台和镜子,存在只有在舞台上和镜子里才能证明自己“如何是”。

四、存在如何是:关系从“此身”而在到“全身”而在

发现“存在如何是”的舞台和镜子的是海德格尔,该舞台和镜子就是此在“在世界之中”的“世界”。此在“在世界之中”,就是此在与世界的关系。海德格尔因此被关系哲学描述为“第一个从存在概念自身实现关系转向的哲学家”(至于海德格尔的老师胡塞尔,则属于第一个在意向性构成中实现哲学关系转向的哲学家,并进而影响了在人类语言系统中推动哲学关系转向的语言分析哲学)。需要指出的是,海德格尔仅关注作为存在的“此在”即人。这就需要关系哲学将海德格尔的“世界”还原为“宇宙”,将海德格尔的“此在”扩大至全部存在。

1、关系在海德格尔哲学中“此身”而在

如果将海德格尔“此在在世界之中”的命题,同本文“从宇宙统一公理出发的证明”进行比较,基本可得出如下结论:前者是后者的“此在”形式,后者是前者的宇宙形式。两者的不同是:前者以此在为话题中心,讨论此在在世界之中的存在过程及意义,该意义被海德格尔解释为“操劳”和“操心”;后者侧重宇宙自身同宇宙间全部个在物之间的关系,讨论全部存在者在宇宙关系中的连续与离散的统一,该连续与离散的统一被命名为“存在之关系”。

海德格尔说,“在世界中存在并不意味着:在其他事物中出现,而是指:操劳着的相遇世界之周围在那里逗留。在世界中‘存在’本身的真正方式是操心(Sorgen),作为生产、处理、占有、阻碍、防止损失等。周围世界乃是生活的平均状态、公众状态……共同世界及其与之相随的常人本身就是被操劳者……以这样一种操心的方式存在就是操劳(Besorgen)。操心就是在一个世界中‘存在’,而不可解释为一种意识活动”(《存在论:实际性的解释学》P102、103)。从关系哲学的角度看,“此在在世界之中存在”的话题可表述为“人类在宇宙关系中的连续与统一”——此即哲学第二矛盾。至于“全部存在在宇宙关系中的连续与离散的统一”,被关系哲学描述为哲学第一矛盾。关系哲学进而指出,哲学第二矛盾是哲学第一矛盾的“人”的形式。宇宙关系因为人类的诞生而引发了人在宇宙关系中连续与离散统一的问题。

简而言之,关系思想在海德格尔的时间中“此身”而在——存在的关系属性以“此在在世界之中”的关系形式呈现出来。从海德格尔哲学进到关系哲学,只需要做两件事情:一是将“此在”扩充至全部“存在”,二是将此在为之操心和操劳的实践场所“世界”扩充至人类思想所能及的整个“宇宙”。海德格尔关于“此在在世界中存在”的命题,也因此顺理成章地上升为关系哲学关于“一切存在都在宇宙关系之中存在”的命题。

海德格尔显然已超越亚里斯多德的局限,首次沿着“存在”自身的逻辑之梯达成了对存在“如何是”的追问。存在也只有进入“世界”这样的舞台中,才首次呈现出“如何是”的意义来。借用康德的语法,可以将存在“是什么”的追问描述为分析命题,而将存在“如何是”的命题描述为综合命题。分析命题的结论蕴含在前提之中但没有也无需增加新的知识,亚里斯多德的三段论和“种加最近的属差”的定义方法,均可以被归纳为分析命题的思路。综合命题的结论则不可能藏身在前提中,必须在前提与他者的综合(也即前提与他者的关系)中才会得以显现。也就是说,只要你开始追问存在“如何是”的话题,就必然会发现“存在即关系”的思想来。

如果说“存在”自身的逻辑之梯在巴门尼德那里还深埋地下、在亚里斯多德那里仅显现出向上攀升路线的话,那么在海德格尔哲学中就不仅呈现出实实在在的梯子,而且还为存在打造了一个“此在”的舞台——虽然在舞台上没有看到全部存在者,却预留了看到全部存在者的通道和入口。

2、关系在宇宙关系中“全身”而在

我们终于从“存在”自身的逻辑之梯,进入到关系哲学的世界。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从“存在”自身的逻辑(也即“一切存在都在宇宙关系之中存在”命题所蕴含的逻辑)中分析出关系思想来。

由“一切存在都在宇宙关系之中存在”命题,可得出第一个关系式——

存在者&宇宙(在关系哲学中,&的含义就是“关系”)

第二步,将“&”左边的“存在者”分拆为存在者1至存在者的无限多个存在者,可推导出无限多个关于存在者的关系式——

存在者1 &宇宙

存在者2 &宇宙

…………

存在者n &宇宙 (n→∞)

该关系式可简化为——

存在者1→n & 宇宙(n→∞)

第三步,将上述无限多个关系式合并,左边是无限个存在者(准确的说是无限多个存在者之间的关系,可表示为 &),右边依旧只是宇宙自身,且关系式两边恒等(宇宙恰恰就是全部存在者的集合)。由此可得出令人吃惊的结论:宇宙就是关系,就是无数个存在者之间的关系,就是关系自身。可表示如下——

存在者1→n =&=宇宙 (即:宇宙即关系)

“宇宙即关系”命题被关系哲学命名为“宇宙关系”。又因为存在只能在宇宙关系中存在,所以存在必然被宇宙关系所定义,概括起来就是——

存在即关系。

需要说明两点。第一、“存在即关系”命题和“宇宙即关系”命题,表述的是同一个思想甚至可以说是同一个事实。细微的差别就是:前者立足于存在的角度,后者立足于宇宙的角度,而“关系”则是两者共同的本质。第二、无论是海德格尔的“此在在世界中存在”,还是关系哲学的“存在在宇宙中存在”,所要追问的都是存在“如何是”的话题,但最终的结论“存在即关系”却同时实现了对存在“是什么”的回答——“关系”就是存在的所“是”和“什么”。这无疑是在提醒我们,对存在“是什么”的追问,也必须通过存在“如何是”的追问才能完成。之所以会如此,恰恰是因为存在的关系本质。“关系”一词及其思想在回答了存在“如何是”的同时,也最终回答了存在“是什么”的追问。

3、关系还需在宇宙中“全程”而在

如果关系哲学仅止步于此,虽然关系思想已在宇宙关系中“全身”而在,但远没有在宇宙关系中“全程”而在——此时的关系思想尚未走进人的存在。人类的出现是宇宙关系流中的一件大事:原本统一的宇宙被分割为作为主体的人的世界和作为客体的物的世界。问题的另一面是,人依旧是宇宙关系中的一员,既没有改变存在的关系属性(人同样是作为关系的存在,同样需要在宇宙关系中被描述),也不可能脱离宇宙关系而存在(人连同人所创造的一切,终究只是宇宙关系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人的主体性地位,既造成了宇宙的分裂,此即人对宇宙关系流所犯下的“原罪”,也因此承担起了重新实现宇宙关系和谐统一的责任和使命。

因此,人在宇宙关系中能否以及如何重新实现自身同宇宙关系连续与离散相和谐统一的关系,就成为人所需要面对的问题。人同宇宙的和谐统一关系,进而被分解为物与物的和谐关系、人与人的和谐关系、人与物的和谐关系,它们分别被描述为真善美三大关系。唯有真善美三大关系的全面和谐,才能确保人同宇宙关系的完满和谐。

至此,人同宇宙关系相和谐统一的关系仅具有理论上的可能,还需要借助人类的认识工具并通过真善美三大实践才能成为现实,人类也因此拥有了真善美三大知识。人类的知识关系(作为成果)加上人类的认识关系(作为过程),构成人类所创造的哲学宇宙关系,人类所创造的符号(词汇连同概念等)成为哲学宇宙关系中得存在者即哲学个在,必须在相应的哲学宇宙关系中被描述并因此获得相对真实。至此,人在宇宙关系中的连续问题终于找到了现实途径——尽管这一途径(真善美的完满统一)依旧是人类遥远的梦想。以上内容可参阅《存在即关系》的相关论述。

人类历史或许只是宇宙关系中的一段过程,既短暂又偶然,但如果关系思想没有走进人类历史,自然也就不能说是“全程”而在。倘若关系没有“全程”而在,也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全身”而在。

需要指出的是,关系思想在宇宙关系中“全身”而在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哲学课题,理论上可覆盖至整个宇宙。该课题蕴含有下列诸多命题:全部存在者乃至人类自身都是真善美三大关系的统一体,人也必然拥有对待任一客体可主动选择真善美三大态度中的一种或多种态度的自由,人进而拥有主动选择实现任一价值客体中真善美三大价值中的一种或多种价值的自由,人的价值和目的就是在宇宙关系中实现真善美三大价值的完满统一,等等。鉴于此,宇宙关系和关系哲学有赖于更多关心它的人。

【结语】:

哲学的“关系转向”还可以在当代哲学中得到广泛证明。整个语言分析哲学传统都可以被视为在人类语言系统中进行着的“关系转向”,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和“语境”说、奎因的“整体主义”语义观等,都包含有“关系”的基本思想。至于后现代哲学的解构潮流,如德里达的“解构”和“延异”、波德里亚的“符号”和“异位书写”、德勒兹的“混沌”和“干砖”(建筑哲学之墙的概念)等,可以被描述为“关系转向的纵深流动”与“人的转向的本质回归”的一种复合形式与反讽形式。

笔者一直确信自己发现了关系哲学,但此前能够确定的也只是在一座未来哲学宫殿的门口,踩上了几个脚印而已——此前所有文字仅仅只是门外的脚印。有了这篇文章垫底,笔者确信自己开启了未来哲学宫殿的大门——“存在”自身所蕴含的“关系”密码就是开启关系哲学宫殿大门的钥匙。

(本文属于《关系哲学讲义》(线装书局2012年版)的“附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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