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光 唐德鑫:两岸春秋:一个家族的47年离乱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197 次 更新时间:2019-01-15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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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光   唐德鑫  


《落花流水》

——李旭光/诗/写于上世纪50年代

家像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何在,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家像荷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寻找一个爱,总觉得早晚费疑猜;

家早也徘徊,家晚也徘徊,徘徊在茫茫人海;

家历经风霜,家受尽凄寒,心爱的人儿何在?

我像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何在,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李旭光长者《落花流水》诗歌手稿

左起:采访者唐德鑫研究员;89岁的李旭光长者;杨光善先生


【人物档案】

李旭光,原名李宏明,1930年,出生于云南省盈江县。现今89岁。

1943年,日军进犯滇西边境,怒江以西,大片国土落入敌手。其时13岁的李旭光,目睹日军轰炸家乡之情状。

1950年,云南全境已经解放,时20岁,李旭光赴缅劳工。阴差阳错,入募国民党李弥(时被蒋介石委任伪云南省主席、伪“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部下。

1953年,从李弥下辖的193师部队577团第3营,以书记官的身份,撤退台湾。1981年,以中校军衔退役,在国民党部队从军28年。

1995年,65岁正式离休,为国民党工作逾45个春秋。

1997年,两岸开放探亲。李旭光回盈江老家,与弟弟重逢。而距上一次(1950年)在祖国大陆,已跨越47个年头。


岁月荏苒,“少小离家老大回”,人间已几度秋凉?!


李旭光长者向作者展示一些历史档案(旧式大陆钱币)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余光中诗歌《乡愁》


“我是1950年离开家乡的,进入缅甸。第二次回到祖国家乡,已经是1997年,我弟弟到昆明机场接我,但我俩已彼此不相识。这一离别,就是47年。人生没有第二个47年啊!”


“大时代的洪流!大时代的车轮!我们只是一颗微尘,只能随时代的洪流,随时代的轮转。我们小人物,谁也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这是2018年秋,我在台湾台北李旭光长者家中,采访这位耄耋老人家时,眼前这位长者有感而发的开场白。“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用唐代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来形容他,丝毫不差。虽然在台湾近66年,但一口低沉而铿锵有力的云南乡音,依然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


2018年秋,我应邀赴高雄科技大学讲学。因缘际会,眼前这位老人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后来,李旭光长者答应了在他家中,进行专访。


右一:50年代刚撤到台湾的青年李旭光


唐德鑫(以下简称“唐”):您那个时候,是怎么离开家乡的呢?


李旭光(以下简称“李”):1950年,那个时候,家乡已经解放了,我所在的乡下,成立了共产党的行政区,我在区里干了半年,当个村干部,做土地改革工作。那个时候的土改,就是拿尺子去量土地,然后登记。那个时候,还特别穷。后来偶然的机会,听家乡人说,缅甸政府在Maliba(音译)、Guilong(音译)的地方,要修一条公路,管吃饭,还有工钱。我们好几个人就约了去。结果干了3个月,一毛钱也得不到(笑),等于被骗了。恰好当时国民党李弥的部队,退入缅甸境内,在边境扩员,我们为了吃饭,就参加了游击队。


唐:哦!(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了国民党的部队?


李:当时不晓得(笑)。到了部队,里头的官员,也排斥我们,看不起我们这些游兵散勇。后来把我们组织起来,叫“云南反共救国军”(注:云南解放后,国民党193师与93师约2万多人撤入缅甸,1951年经整顿后,成立了“云南反共救国军”,李弥任总指挥)。因为我懂字,所以被安排在李弥193师16纵队第2大队,当书记官。这个纵队属于杂牌军。后来就参加到正规的193师部队577团第3营,就当传令兵。后来大家看我识字、会写字,就转去做文书工作,不用操练。过了段时间,我们第3营来了个新营长,山东人,很直爽,看我写的字很秀气,就要提拔我。我说不行啊,我没有水平。但后来师部很快批复了,我就这样。不但稀里糊涂进了国民党的部队,还稀里糊涂的当上了小官。(笑)


李弥

(注:李弥(1902-1973),云南盈江人,黄埔四期,与林彪同班同学,能征善战,多谋善断。抗日时任国民政府第八军荣誉第一师师长、副军长。淮海战役时系十三兵团中将司令官,所辖四个军全部覆没,李弥只身逃抵青岛。云南解放后,时在台北的李弥上书蒋介石,愿赴滇边“收率残部,负弩前驱,为国效命”。遂被蒋介石委任以伪云南省政府主席兼伪云南绥靖公署主任,1950年4月,李弥以“龙惠农”的化名弄到葡属澳门的护照,即赴香港转泰国,在台驻泰武官的协助下后转入缅甸北部。在缅甸并组“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计2万余人,并担任总指挥。)


唐:呵呵!这就是大时代的小命运。那您是否参加过直接的战争?


李:战场没有上过,但也算参与过。那时,193师在边境战斗,一度占领了镇康(县)、耿马(县)、沧源(县)(注:当为1951年5月的“反攻云南”活动,7月即全线败退至缅甸境内)。李弥不晓得从哪里搞来了2个美国人,当军事顾问(注:1950年9月,美国海军少将厄斯金率领“东南亚军援顾问团”访问泰国,李弥获悉后,通过台湾当局驻泰武官陈振熙与厄斯金取得联系,两人三次密谈,并商定了援助计划)。也经常会有飞机空投,弹药、枪械、物资等等。


不久,共产党配了两个师(注:按史,当为三个师)来打,我那时还在营部当传令兵,上了战场,一看电光火石,没见过,大家都害怕,部队很快就都撤退了,等于全败。我们往叫卡拉山(注:当地人称“野人山”)的地方撤退。


山上的原住民,与世隔绝。他们都不穿衣服,一丝不挂,头发一辈子也不洗,山上也没有盐巴。在卡拉山上,只能吃原住民的猪肉。我们要经过他们的寨子,他们不让走,他们也有枪支。我们有一个翻译,懂点卡拉原住民的语言沟通。寨子里的首领,不允许我们过他们的村寨。我们的营长说:“我们只是路过,不伤害他们,否则开炮轰炸他们。”翻译谈判陷入僵持,卡拉山的那些原住民也不信,他们没见过大炮。我们的营长就下令开炮,打到了对面山上,都炸开花了。原住民看到就怕了。营长就下令:“弟兄们上刺刀”,原住民都跑光了。那时村寨也没有路,只能这样。


过村寨借道时候,他们在村寨口堵住的大树,好几个人才推得开。村寨里,也有好几十户,住的都是茅棚,都是野人,就像是巴西亚马逊河的那种野人。卡拉山三不管,也不晓得他们属于什么人。住在山下的野人,我们管叫“水卡拉”,比较和平一些,山上的“野卡拉”就野蛮。村寨外都供着人头很多。村口所有的树都挖了洞,里面供着人头骷髅。


中:青年李旭光


唐:哦!就是我们现在称的“猎头族”。现在印度阿姆邦还存有猎头族。


李:是的。他们把外族人杀了,取下头颅,放在树洞里。


唐:后来,你们越过了卡拉山之后呢?


李:撤退以后,走了7天,到了缅甸控制的地方,部队驻扎下来,休养生息。卡拉山方圆几百里都是丛林,到了缅甸的这个地方,叫猛撒(注:亦称勐萨,现缅甸掸邦东部城镇,目前由佤邦控制。1950年代,国民党撤退至此,将此地作为反攻大陆的基地,设立了反共抗俄军政大学,建造了猛撒机场),这是个大平原,我们就在这里训练部队和军官。


我很幸运,副团长很照顾我,因为我经常帮他理发。结果李弥组织军官训练,副团长说“这个人可以”,结果我就被推荐参加了。山上有训练炮兵的,通讯兵的,步兵的。而我就想干一般行政的,恰好当时,他们也想训练一批行政军官,为以后当地方行政长官储备人才。我就这么成了军官。


唐:哦!那段时间,战事应该就少了?!


李:没有。那时,缅甸政府在联合国上强烈抗议。缅甸的军队也开始来轰炸我们,有一次来了10架飞机(注:1952年11月,缅甸在掸邦实施军事戒严,12月取消掸邦土司制度,军事接管掸邦,断绝李弥部队后援力量。1953年1月,缅军攻击克伦族独立武装,借以逼退李弥部队,却遭到挫败)。后来,李弥把训练场地拆分了,一部分移到泰国边境。而我则被挑选去了李弥总部参谋处第一科当科员,当时专门筹划去台湾,所以我对当时部队人员很了解,第几纵队,谁是司令员?我都熟悉,在参谋部可以看到这些资料。


唐:我知道,那个时候,缅甸政府向联合国、美国和中国都施压(注:1953年3月25日,缅甸外长藻昆卓正式向联合国递交《关于台湾国民党政府侵略缅甸之控诉》文件。4月23日,联大通过决议,要求李弥部队撤出缅甸。10月24日,台湾当局签署了撤军协定)。所以,后来就不得不撤退了。


李:是的。有一天,来了一架美国直升机,先把李弥带走了。1953年11月开始,我们也陆陆续续撤兵。持续到1954年6月。1953年底,我跟一个同僚商量,也要到台湾。结果两人就上了报告,处长就盖章了,继续上递审批。那时李弥已到台湾,副指挥官(注:当为柳元麟)就批复了。


在缅泰交汇的地方,有个中转站。经过停歇的时候,我们在那个地方跳舞,跳的好起劲。我们先到泰国的美赛(注:位于泰国清莱府内,泰国最北端的小城,与缅甸大其力小城相连),那里有个泰国军队的哨站,我们在那里交枪了,交给泰国政府(注:按史,应该是交给了监督协议执行的“四国军事委员会”(台湾当局及美国、缅甸、泰国三国)),然后我们下车,直往朗邦机场,然后换成了台湾的军服,在那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凌晨上了机。


那是1953年12月9号,我从泰北飞台湾,到了已经是当天晚上。我现在还搞不懂,泰国和台湾,正常飞顶多5-6个小时,但我们那天飞了一天。我记得,我们乘坐的还是陈纳德飞虎队的飞机,就是开辟驼峰战线的飞虎队。


(注:按史,李弥部队分两次从缅北撤军台湾。第一次,是1953年11月7日到1954年5月9日,按照曼谷四国委员会统计,此次撤到台湾人数6572人。“李弥时代”结束。1954年的9月1日,四国军事委员会解散。新上任的台湾参谋总长彭孟缉签署命令,将留在缅北的国军改名为“云南人民反共志愿军”的番号,继续给予补助。泰北孤军进入“柳元麟时代”。第二次,是1961年3月17日到4月30日,整个“春晓计划”撤走残军4406人。柳元麟也随之被召回台湾赋闲。)


在台工作时的李旭光(前排右三)


唐:等于您在缅北生活了近3年。我想听下您到台湾后的生活。


李:刚到台湾,那时很穷,当时在台湾的军官很多,就组了个军官战斗团,我就被移到了战斗团。我分配在参谋处第一科当科员,在缅北那时是半条杆,到了台湾就升级到一条杠。到台湾后就压力不大了。那个时代部队里,80%都是文盲,识字还吃香,特别是写字漂亮的。那个时候,全台军官战斗团有十几个,我所在的团,有3000人。分成三个纵队,我分配在第二纵队当文书官,也不需要出操,就写文书。当了一年多,上面来命令,军官可以下部队,我就请求到后勤。我被分配到高雄小港机场的工厂,还是文书官,工厂很大,3000多人,缝衣服的,帽子啊,纽扣啊,勋章啊,织袜子、毛巾等等。我待了6年。


唐:所以识字帮了您很大的忙。您现在还经常看书吗?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书柜里,有《古文观止》、《庄子》、《中国历史论文集》等。我觉得您应该非常喜欢看书,特别是中国文史方面的。


李:是的。我热爱书籍,但是命运不好,识字不多。多亏老天眷顾,还能活的不错。


摆放在李旭光老人书柜上的书籍,这些书陪伴了他大半生


唐:嗯。那您分配到工厂当文书官,那个时候,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啊。


李:那个时候,我负责考核考勤,6年后我申请调出来了,已是上尉了,32岁,到了结婚年龄,想谈恋爱了,想组家庭了。那时待遇很好了,还有奖金。我就调到了嘉义县,到了银行当分管业务的主任,干了4年,那是1965年,我35岁,在嘉义结的婚。


婚后,我在银行又干了6年,又从嘉义县调到了台南,又回到了师部,然后对调去了金门。金门有个福利处,我就当了管理福利处公配科的主任科长,专门向台湾总部申请各种生活用品。牙膏啊,毛巾啊,等等。在金门,福利以外,我还管香烟。待了2年多一点,我那时已有2个孩子。


李旭光与两个小孩的合影


唐:您那时在金门,两岸的军事对峙还是非常紧张的,等于您又回到了当年在缅北时,那种紧张的氛围了?


李:是的。那时两岸紧张,对岸炮轰金门,双日不打,单日打。但总体态势是稳定的,也不紧张。2年后,我又调回来,在嘉义就升到了少校,到了国防部当福利部参谋官。

(注: 1958年8月23日至10月5日之间,解放军与国民党军,金门及其周边展开了一场岛屿封锁战役,史称“金门炮战”。10月初,解放军宣布解除封锁,改为“单打双停”(逢单日炮击,双日不炮击),逐渐减少攻势。直到1979年中美建交为止。)


唐:那时的台湾也很穷啊。撤到台湾的这批军人,成家立业的多吗?


李:当年蒋介石撤到台湾,随行军人号称80万部队,事实上60万左右,能够讨老婆成家立业的,大约有20万,40万人成了孤寡。所以现在台湾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荣民”(即“荣誉国民”),这个是秘密。这些人,在台湾没有亲人,也没有一技之长,后来蒋经国在台湾建了很多农场把他们遣散到地方农场,自食其力。这40万人没有结婚,老了政府照顾,颐养天年。但是老了孤家寡人,很可怜。一辈子离乡背井,孤独终老。


唐:是啊!这是大时代的悲剧。您算是归宿比较好的了。


李:还行。我这辈子,行伍出身,喜欢写字,在部队当文官,靠的都是这支笔,让我从军10年后,当上了指挥官,没让我吃太大的亏。我也好学,喜欢研究,爱看历史。对于中国的历史,远古的我没研究,周朝以后,历代历代,我都了解一些。书也读的不少,《诗经》、《文选》、《楚辞》、《四书五经》等。最开始,《诗经》我最喜欢,我完全靠自修。我还能唱很多日文歌,靠自学,那个年代,没人教,不懂说,所以看得懂日文,但不会说。


在台工作时的青年李旭光


唐:呵呵。您天资聪颖。


李:我还不算。可能家族基因吧(笑)。我泰国的大姐才聪明,就是光善(注:引荐我前去采访的友人)的奶奶,所以他们家小孩更聪明。我姐夫20来岁就当了乡长,他(手指着光善先生)爸爸承袭了我姐夫的聪明,也承袭了我姐姐的智慧。古人说了八个字,“圣贤才智、平庸愚劣”,我属于“平”,他(光善先生)爸爸属于“智”。


唐(笑):您老也太谦虚了。后来您怎么联络到大陆的呢?


李:通过泰国,最早是通过我姐夫。当年从泰国撤退后,我还不知道我姐她们也撤出来。我姐夫先到缅甸我是知道的。我到了台湾后,有一次我姐夫写了一封信给我,我收到非常惊讶。后来他在台湾怎么找到我?因为他有个朋友,原来在家乡,这个朋友的哥哥,在李弥训练班里,恰好跟我是同学。我同学之前曾在我姐夫家乡当过小学老师,那时他们互相认识。我姐夫写信问,晓不晓得我李旭光这个人,他说:“晓得,我俩同学”。我同学后来一直住在桃园农场,也是好朋友,时常往来,直到他去世。


唐:哦!这么巧。所以后来您就与亲人联系上了,也为后来回大陆,创造了条件。


李:1997年,两岸关系缓和,大陆开放探亲,我就第一时间要回云南盈江。我1950年离开家乡,已经47年了。


因为大时代的冲击,这个时代的大车轮滚滚前进,我们小人物把握不了命运,我们都是大时代的微尘。我们生于忧患,生在兵荒马乱时代,家人都骨肉分离了。我兄弟姐妹六个,我排行老四,因为战乱,我去了缅北,成了国民党的兵。后来到了台湾,正式加入了国民党。我五弟留在老家,后来成了共产党员。我大姐后来跟姐夫,辗转缅甸,到了泰国“金三角”美斯乐。因为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兄弟姐妹,到了不同国家。


在台工作时的青年李旭光


唐:大时代创造了你们这样一个“跨国家族”。从1950年您离开家乡,到1997年,时隔47年,您俩兄弟见面,应该不认识了。


李:彼此见面,都不晓得。我家乡在怒江边上游,快挨近西藏,缅甸人管怒江叫萨尔温江。家乡非常偏僻,离昆明还有700多公里。弟弟他来昆明机场接我,见面时弟弟还背着手枪。他那时是共产党员,还是干部,后来还官至盈江县公路局副局长。也算是一个小官。


我弟弟1933年出生,19岁还在放牛,共产党去了,接受扫盲,扫盲后,22岁加入了共产党。我弟弟非常效忠共产党,兄弟俩见面后在一起,说到国共两党,会抬杠(指吵架)。我回去后,家乡草木皆非。在我小时候,怒江两岸,古木参天,像是原始森林。97年回去一看,植被都破坏了。


唐:哦!呵呵,不见半个多世纪,您们兄弟见面还抬杠啊。


李:是啊。但是,我虽然在国民党,那是时代所迫。但我并不反感共产党。相反,现在共产党带领下,中国人强大起来,我一个快90岁的老头,心理好高兴,真高兴。


我们青年时候,就一直被日本帝国侵略,心理特别恨。看到祖国强大起来,特别高兴、特别高兴!那个时候,我们咽不下这口气,日本人欺负中国人,抗日战争时期,我都十几岁了。我亲眼目睹,日本人来怒江,我们家乡有一条桥,日本飞机来了3次,头一次,19架飞机轰炸。当时战略大后方,我们家乡是运输的必经之地,有一座桥,每天运输物资到重庆、四川等地。第二天,日军又来了20几架,我那个时候就在高山上看到他们飞机炸桥。过一会儿,后面就来了36架,他们9架一组,4组,漫天轰隆隆。我那时13岁。

(注:据李旭光老人所忆,事发1943年。按《德宏历史资料》《云南省德宏州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史料记载:“日军于1942年5月3日入侵德宏,从入侵的第一天起,德宏几乎每天都遭受日机轰炸,有时二三十架,有时十多架,有时则二三架,畹町、芒市和遮放一线待收割的稻田被炸烂,无法收割。······日机轰炸仅潞西设治局就造成2539人死伤,炸毁燃烧房屋1724间所,财产及牲畜等损失计国币1200亿元”。又载:“1943年6月,日军在盈江大量收购老鼠,哄骗小孩将活老鼠卖给他们,每只活老鼠给5~10元军票。日军买到活老鼠后,将霍乱菌毒液注射到老鼠身上,又把老鼠放生,让老鼠传播鼠疫。”)


李旭光与儿子的通信手稿。字迹清秀隽永。


唐:所以从小,您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童年亲历日本侵华,青年参加国民党军,一直生活在军旅之中达60多年,可谓颠沛流离。您的一生,生于忧患,长于忧患,所幸有个美好的晚年。也祝福您,身体健康。


李:谢谢!谢谢!


唐:您现在比较安逸,对现在两岸未来,有什么期许?


李:最大的期许,就是看到两岸和平统一,也就死能瞑目。中国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我是过来人,国共内战,非常痛心。也造成了我们,一个家族,支离破碎,流落异国他乡。我从云南老家,到了缅甸,到了泰国,最后撤到台湾。现在家族里,兄弟姐妹,有的在缅甸,有的在泰国,有的在大陆,像我则在台湾。你说的没错,前半辈子,我算流离失所,无依无靠,处于浪子漂泊的状态,也不知道,哪里可以靠岸,一片迷茫。


唐:现在不会啦!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请您老放心,祖国和平一统,也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您老有生之年,肯定会看到这一天。


李(笑):希望!希望!


唐:李老!时间关系,我们今天的访谈,就先到此为止。下次赴台,我再来看望您。也请您务必保重身体,非常感谢您!


李:谢谢!很高兴祖国的教授来采访我。


现今,李旭光长者的家人合影,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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