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哲:人工智能时代的人类社会经济价值与分配体系初探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480 次 更新时间:2018-11-25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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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哲  


摘要: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发展,推动着人类即将整体进入人工智能时代,从而形成拥有新的智慧载体与劳动力体系的全新文明形态与阶段。随着人工智能彻底完成机器从客体工具向主体劳动者的转变,自近代以来人类社会长期形成的有效劳动作为价值衡量与分配体系的基础也将随之改变。在人工智能时代,无论是人的体力还是脑力劳动,绝大多数都不再具有主体意义上的不可替代性。这种不可替代性的消失,决定了自然人劳动与物质产出系统的分离。物质产出将具有相对独立性和充裕性。传统的“价值”本身将不再有意义。那么,人工智能时代,什么能够衡量商品的价值?人类应该按照什么标准分配产品?这将是一个严肃的深远的话题。本文对这一问题进行初步的探索,认为:首先,自然人劳动的大规模退出物质生产或许会是一种历史必然;第二,传统上以劳动-货币-商品为核心的经济体系,将逐渐瓦解;第三,人类将形成以必需品无偿分配与少数生产性劳动与大量的人际交流为结合的新的复合型经济衡量与分配系统。最后,本文提出了未来经济价值与分配体系的七大核心特征。

关键词:人工智能;价值;需求;分配;未来学

作者简介:何哲(男,1982-)陕西西安人,博士,现为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国家战略研究中心秘书长,研究方向包括网络社会治理;行政体制改革;国家发展战略;经济与制造业服务化等。


当前,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人们在进入到网络时代后,又迅速的进入了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虽然已有六七十年的发展历程,但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伴随着人类信息计算体系能力的提高和对相关领域研究的不断深入,人工智能才得以迅速发展。2016年,谷歌公司的阿尔法狗战胜世界围棋冠军李世石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标志性事件,而于此同时,在自动驾驶、工业制造、智能应答、市政管理等各个领域,人工智能都在不断深入拓展其应用。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人工智能将越来越深度的参与到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的各个角落。


在人工智能不断发展与渗透进人类社会的同时,人工智能本身的属性及其影响也在不断酝酿着重大的变化。首先,越来越进化的人工智能将逐渐改变自身的被动性机器属性:传统的机器是完全的客体性质,无论何种机器,其本质都是由人类控制。而机器这一词汇本身,也体现了这种客体性质,机是指机关机要,器是指器物,即机关构成的器物。人工智能则第一次使得机器能够替代人的行为,特别是人所独具的智慧行为,从而改变其被动性的纯客体属性。其次,在传统的社会发展中,人类劳动这一要素贯穿始终。人因为劳动而自我进化并改变客观世界,最终形成高度繁荣的人类社会,劳动赋予了商品重要的价值属性和交换体系。工业革命后,机器逐渐替代了人类大部分生产过程中的体力劳动;而进入人工智能时代后,传统上必须由人承担的复杂的决策等脑力劳动也将被人工智能所替代。也就是说,人的劳动,经济生活乃至整个社会生活都不再成为社会发展的关键。整个传统社会的价值体系和其他相关体系,也将发生极为深刻的改变。第三,当人工智能不断发展,并成为经济社会劳动的主体时,人类将退至何处或者何去何从,这将是一个更为深远的问题。


对于上述第一个问题,也即人类社会本身的主体性问题,已有一些研究进行探讨。本文主要针对第二个问题进行深入讨论。我们将逐步深入揭示三个问题:首先,人类劳动在传统经济体系中是居于何种核心位置并组合形成整个人类传统经济体系的?其次,人工智能体系越来越多的替代人类劳动后,将对传统经济体系造成何种重大的价值衡量与交换组合机制障碍?第三,人工智能全面参与后,人类的价值与交换体系应该是什么形态或以什么为基准。


一、传统经济体系中人类劳动的核心位置


本文所谓的传统经济体系,是指相对于高度发达的人工智能时代而言的。在传统经济体系中,价值和围绕价值形成的价格体系,是整个传统经济市场体系运转的核心逻辑和机制。因此,价值与价格如何形成以及交换,是传统经济体系中最为关键与核心的问题。整体而言,在传统经济体系中,价值与价格的形成主要有三种解释与逻辑,即劳动价值论、要素价值论与需求均衡论。而无论对于哪种理论,人类劳动都居于核心位置。


(一)劳动价值论


劳动价值论不是马克思提出的,但是被马克思吸收改造并用以揭示生产过程中连续的价值赋予与传递过程。该理论认为,劳动是价值创造的唯一源泉[[1]]。商品的价值是由劳动者连续的劳动过程而不断赋予的;伴随着整个生产链的全过程,商品的价值逐渐累积。马克思将劳动进一步划分为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具体劳动创造商品的使用价值,抽象劳动创造价值本身。马克思主义认为,“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异的人类劳动。”在价值的基础上,则产生了具体的商品的交换价值,从而形成与一般等价物——货币交换而形成的商品市场价格。商品价格围绕价值而上下波动,通过商品的流通与交换体系,将整个人类社会的生产性劳动整合起来,形成了致密的改造自然与服务自我的劳动网络。可以看出,在劳动价值论的观点体系中,人类劳动是经济活动的根本动因和存在与运动形态。而从分配角度,由于劳动价值论认为一切价值都来源于劳动,因此,劳动是商品分配的唯一尺度。


(二)要素价值论


要素价值论则认为,商品的价值与价格取决于投入要素的价值与价格。一般而言,商品的要素是由生产场所(土地)、商品原材料、劳动所共同形成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后,则加入了知识与技术进步作为重要的要素,此后又将企业家的管理等作为重要的要素加入。因此,写成生产函数就是F=A(Kn,L) ,其中A代表知识与技术(也包括管理),K代表各种生产要素(实质是资本投入),L代表人类劳动。一件商品的价值最终由这些要素共同决定。可以看出,要素价值论与劳动价值论的根本区别是,要素价值论认为价值不全是由劳动本身所创造,资本本身可以产生价值,因此可以参与到产生价值的分配[[2]]。


尽管如此,仔细探究要素价值论可以发现,要素价值论所否定的是劳动创造所有价值,而本身并没有否定人类劳动。首先,劳动本身是要素价值论中的重要要素。其次,资本累积和投资需要人类的参与,管理活动本身也属于人类劳动。而对于要素的组合也就是知识与技术进步,则更是由人类所投入的大量研发劳动而产生的。一件新产品的提出和技术革新,既包括在实验室科学家对于基础理论的研发,也包括在实际生产过程中反复探索形成的特殊工艺,而这些,都是大量的人类劳动凝结形成的。工业革命以后,机器作为重要的生产要素,取代了大量的人类简单劳动,然而,复杂的管理劳动,围绕生产活动形成的广泛的服务性活动(经济学上称之为生产性服务如物流等),以及人从事的科学与技术研发越来越重要。因此,在要素价值论中,人类劳动依然占据最为重要的地位。而在分配领域,要素价值论则将劳动作为生产要素之一,根据劳动的参与程度和比例,综合按各要素投入比例分配产品。


(三)市场均衡论


市场均衡论不考虑商品本身的价值高低问题,而只考虑商品交换时的价格问题。该理论认为,商品的价值由其价格进行衡量。价格本身是由市场供需双方的平衡决定的[[3]]。一个商品或许具有很高的价值含量,但是在市场中供远大于求,就会造成价格的低迷,反之亦然。市场均衡论又进一步演化形成了有效市场、部分有效市场与非有效市场理论。有效市场理论认为市场价格反映了产品过去现在未来的全部价值;非有效市场理论则认为,市场天然不是完全竞争与信息透明的,因此,商品由供需决定的价格不能反映商品本身的价值;部分有效市场理论居于两者的中间。市场均衡论虽然没有直接与人类劳动建立联系。但其本身却蕴含了人类劳动的价值凝结[[4]]。


对市场均衡论而言,描述商品本身的价格是由市场稀缺性所决定的。稀缺的商品就具有更高的价格。但具体分析商品稀缺性的决定要素,则根源于两者,一是其本身材料的稀缺性。如少见的贵金属和宝石等,然而,在其高昂的价格中,同样蕴含了从原材料开采到商品加工研发等制造环节,以及运输、销售等生产性服务业所凝结的大量人类劳动。二是来自于核心工艺的独占性和特殊的品牌、质量等。这些同样需要大量的人类劳动,如研发本身,生产过程的管理和品牌经营的维护等。当然,一旦大量的劳动性投入在技术和质量、品牌方面形成突破,则会在后续的长期经营中形成稳定的超额收益,被称之为技术、品牌的溢出效应。直到其他竞争者同样投入了大量劳动取得了相同的技术和质量品牌控制等。可以看出,尽管市场均衡论没有直接与人类劳动挂钩,但是其所强调的产品稀缺性要素却与人类劳动的投入密不可分。而在分配领域,市场均衡论则间接形成了劳动参与分配的机制,劳动间接决定产品的稀缺性,复杂劳动创造的稀缺性越高,得到的社会分配越多。


综上可以看出,无论是何种商品价值理论,人类劳动在整个传统经济体系中,都起着直接或者间接的价值标的物关键作用,并以此参与到商品体系的分配过程。


二、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人类劳动在经济体系中的替代与冲击


(一)传统时代机器对人类生产性劳动替代的特点与局限


机器对于人类劳动的替代并不是近来才有的,而是贯穿人类至今为止的整个历史。原始人类用于劈砸猎物与植物、果实的石头就是最早的工具,替代了人类的双手磨损,工具的组合就形成机器。轮子的发明和此后的车辆的发明,则替代了人类的双腿劳动。此后,高效的人畜力的农具在农业时代得以迅速的普及。进入到工业时代之后,机器迅速的拓展到生产的全过程,从原材料的采集、冶炼到加工、组装、包装、运输等,机器都全面的参与其中。但在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以前,机器所替代的人类劳动,都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是简单劳动。虽然机器整体能够完成复杂的制造任务。然而,在每一个环节,机器所能够完成的劳动是相当简单的。如采矿时,机器主要完成挖掘的动作,这一动作只是简单的机械臂的伸展和回收。在人的劳动动作里,也属于非常简单的动作。而纵观所有的机械作用,无非包括推、拉、挤、压、钻孔、切削、折叠等简单劳动。这种将复杂劳作过程分解也归功于社会分工与工业流水线的作用,将复杂的劳动分解成简单的动作,再由机器完成。而机器本身,是无法直接完成多环节的复杂劳动的。


其次,是提供能源的劳动。产生能源的机器,主要通过对含能介质的形态转换实现对外做功输出能量。如蒸汽机利用蒸汽和水的相变,内燃机利用燃料和燃烧后气体的化学变化,再通过对活塞的推、拉动作实现机械能的输出。而这在工业时代以前是通过人力或者畜力、水力等实现的。


第三,是反复重复的劳动。受制于人的疲劳,人无法高强度的长时期完成重复性的劳动。通过机器实现对人的重复性劳动替代,能够提高劳动效率和避免劳动损伤。


第四,是大强度或者大尺度的劳动。对于加工大尺度工件或者需要高强度施压的劳动,机器很好的实现了替代。如通过层层传递,实现对大型机械的控制,从而在大型矿山中进行劳作,极大提高工作范围和效率。或者是高强度的加工,例如飞机船舶的龙骨,需要高强度一次成型,不能拼接,就只能通过数万吨的巨型水压机进行。


第五,是高精度的劳动。在极细微的环境下,人无法通过自然视觉和手进行加工,就需要借助光学仪器和精密机械进行加工。如微米级的高精度的机械切削,纳米级的集成电路加工,生物领域细胞层面的基因改变等。


尽管工业时代后,机器已经逐渐融入了人类的所有劳动中,但依然有以下几类劳动不能由机器独立完成:


第一,不能自动进行多环节自动耦合的复杂劳动。多环节的复杂劳动需要更为复杂的运动控制系统和更为精妙的机械组合。而这些,需要人类给予精心的设计。并且在多个环节中进行管理控制和人工干预。


第二,不能替代人类进行管理活动。在劳动生产领域以外的管理活动如计划、组织、协调、预算等活动,机器远不能完成。


第三,不能进行复杂环境的判断和决策。虽然在工业革命后,人类同样发现了自动控制原理,如锅炉的温控等,但其根本是利用负反馈设施进行简单的控制。更为复杂的逻辑控制已经是进入到七八十年代信息化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而其他更为复杂的环境判断和决策,机器更是无法进行替代。


第四,不能进行高度思考性的脑力劳动。在电子计算机出现以前,机器几乎不能替代人类进行脑力性活动,机械式计算机虽然也可以进行加减乘除甚至简单的积分运算,但本质都是机械通过刚性的机械传动进行的累计。而在电子计算机发明之后,才逐渐能够在科学计算,逻辑推理,文本处理等脑力劳动中进行一定的辅助活动。


第五,不能进行面对面接触性的服务性劳动。在经济活动中,除了生产环节,还遍布着各种服务环节,包括前期的研发、设计、调查,中期的物流、库存,后期的推广、营销、售后等各个复杂的服务性劳动,这些机器都不能完成,而需要以人为主体进行,特别是在研发端和销售服务端,人的劳动要占到绝大多数。


因此,可以看出,在人工智能出现以前的传统机器时代,人类虽然越来越多的使用机器进行劳动替代,但人类始终在整个经济全过程处于核心位置,机器无论如何重要,但所提供的劳动依然是辅助性的。


(二)人工智能对人类生产性劳动逐渐替代的阶段性发展


自人工智能出现以来,这种机器从事单纯辅助性劳动的情况正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人工智能至今已经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了,广义而言,从1946年世界上第一台电子计算机正式被发明以来,人工智能的萌芽就已经诞生。因为电子计算机第一次能够用数字化的逻辑计算来部分替代人类的脑力活动。此后,人工智能不断发展,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的第一次高潮,诞生了图灵测试以及最初的编程语言;再到上世纪80年代,大规模集成电路的普及和计算科学的发展,日本甚至要提出构建具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第五代计算机;进入到二十一世纪后,伴随着互联网与计算科学的进一步发展,以及人类面对庞大数据的分析与处理需要,人工智能进入了飞速发展阶段[[5]]。2016年人工智能战胜围棋世界冠军李世石成为标志性事件,因为,围棋算法无法通过传统的穷举法进行分析,而势必引入大量的模糊判断和整体局面分析,从而标志着人工智能迈上了新的台阶,而此后的人工智能发展,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在更新。


整体而言,目前学界与工业界认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即弱人工智能阶段,强人工智能阶段,超人工智能阶段。


1. 弱人工智能时代


所谓弱人工智能,又称之为狭义人工智能(Artificial Narrow Intelligence,ANI),即是指人工智能只能够在某一方面的人类工作上协助或者替代人类,如图像识别、信息检索、信息判断等,而不具备全面复合自我学习能力,无法全面的与人类智慧相比。


弱人工智能时代的历史已经很长,广义而言,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今,都属于弱人工智能时代。在这一阶段,机器只局部性的具备了具体的若干智慧属性的功能,能够部分替代人类的脑力劳动。而人类本身依然牢牢掌握了对整个经济链条的控制权,人依然是核心的,而机器则依然是物化和资本品的属性。因此,可以说,在弱人工智能时代,人的劳动并没有被根本性的替代,而是机器更多的部分协助了人的劳动。人的劳动特别是生产决策,人工智能的研发,产品与生产线的设计等,依然在商品的价值中占据重要位置。


2. 强人工智能时代


所谓强人工智能,又称通用人工智能(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AGI),是指人工智能体具备了普遍的学习和自适应训练能力,具有高度的对外界环境的感知和新事物的理解与学习能力,能够自我学习新的领域和自我完善。在这一阶段,人工智能已经具备了和人一样的学习与理解能力,人类所能够完成的绝大多数劳动,人工智能都可以自主完成。


强人工智能何时到来,在学术和业界争议较大,最为乐观的认为,考虑到人工智能目前的飞速发展,在2020年左右,人工智能就将具备普遍的自我学习与自我进化能力。而较为保守的估计则认为在2050年左右,人工智能才会赶得上人类的智慧。


强人工智能的到来,将使得人类第一次面临着严重的劳动替代问题。在生产领域,绝大多数的生产都是由强人工智能自动完成的,人类更多的只是提出需求,而设计、制造、运输、配送的全过程,几乎都是机器自主实现的。并且,在面对面的服务性活动中,高度逼真的人形机器人,也能够实现对人类的替代,并做到更精确、更及时、更贴心、成本更低。


3. 超人工智能时代


所谓超人工智能(Artificial Super Intelligence,ASI),是指在强人工智能的基础上,通过海量的数据整合和高度的学习与自我进化能力,具有远远超越人类智慧水平的人工智能[[6]]。在这一阶段,机器以日新月异的指数型速度进行自我演化,传统人类无论是个体还是整体智慧,都无法与机器相比。


对于超人工智能是否能到来,目前依然有所争论,因为人的进化是宇宙几十亿年的结果。超人工智能是否会在几十年内就会到来,依然是高度不明确的。有学者估计,在2060年,超人工智能有可能出现。


无论怎样,超人工智能一旦诞生,意味着新的智慧形态的进化完成。生物形态的智慧将不再是目前唯一的智慧形态。而在超人工智能阶段,人的智慧在物质产出方面已经没有必要性。这就意味着,无论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人都不再成为物质产出的必然主体。人依然可以从事各种形态的劳动,但是,这种劳动更多是自娱自乐性的,而不再成为社会主体的物质产品获得方式。而对于绝大多数的服务活动而言,高度智慧人工智能与高度拟人态的机器人,将同样可以提供无所不在的服务。劳动之于人,终于失去了其经济意义。在这一阶段,物质的稀缺性和服务的稀缺性都将成为历史概念。人类社会处于普遍的生产性劳动失业当中,那么,物质应该以何种方式衡量其价值,并通过何种方式进行全社会的分配从而不至于导致两极分化和消费活动中的浪费,将是人类即将面临的严重问题。


三、传统经济系统货币价值体系运作的逻辑与优缺点


迄今为止,人类经济体系运作的主体逻辑一直都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即通过物质的交换体系来实现劳动的分工与合作,并促进更好的生产力的发展和效率改进。一开始人类通过物物交换,然而很快,人类就发明了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货币,货币的产生与现代人类的产生几乎是同步的。从那时起,经历了农业时代、工业时代乃至所谓的后工业时代,人类通过货币来衡量商品价值,并实现经济体系的组织和分配,成为贯穿人类经济发展的主线。即便是计划经济的尝试,也没有取消货币的存在。因为这种体系是在落后技术与社会组织条件下的大面积经济生产与公平分配的最优策略,因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7]]。在其背后,隐含着三个核心的现实前提和问题。


(一)物质与物质生产是稀缺的


这里的物质,主要是指能够满足人类物质需求并可进行交换的物品。在传统时代,由于人类生产能力的较为低下和生产要素的缺乏,从而导致了从整体而言,满足人类社会的物质产品相对于人不断增长的需求是稀缺的。物质稀缺性对应的也是物质生产的组织与技术体系的稀缺性。总而言之,在传统时代,物质是有限的。这种有限性就意味着在使用和分配物品时,就必须要根据需求的紧迫性和效率性来进行。而在传统时代,对于个体需求的紧迫性和效率性以及兼顾公平性最简单的评价方式,同时也是最不坏的方式,是通过货币价格的方式,来实现程序平等的交换。当然这种交换,往往会产生利益的不均等,或者造成分配向资本集中,但是其对于生产的促进和商品的全社会流通是有更大的益处。因此,传统时代通过货币价值体系来衡量与分配产品,也是物质稀缺性的根本现实所决定的。


(二)人的劳动是物质生产的核心


正是由于物质的稀缺性,那么就决定了人们不能轻而易举的获取生存所需的物品。因此,生存物品的来源就必须要通过个体某种形式的努力,这种努力在自然经济时代,就是个体劳动,个人要从事农业和手工业劳动才能为自己获取产品。而在商品经济与社会分工发展起来,一个人必须要通过参与某种形式的生产性劳动,才能够从整个经济体中进行交换获取必要的生存物资。因此,劳动的意义就有双重性,一是从个体角度,是个体获取必要生存物资的手段和量的衡量;二是从社会发展角度,通过这种方式来实现整个社会劳动的组织,为整个人类社会的生存与进步协同工作。因此,传统货币价值体系从生产意义而言,就是通过货币价值来实现全社会的劳动协作。


(三)劳动是获取产品分配的重要原则


产品实现后,按照何种方式来分配产品?传统经济体系,主要是按照对产品的劳动贡献程度来实现的,包括按资本分配,也可以认为是对之前劳动获取除去消费的剩余累积价值的承认。因此,劳动成为分配的最重要原则。在工业时代,这一原则还未改变。通过这一原则,实质上促进了人类源源不断的在生产系统上的劳动投入。并通过劳动的组合升级,完成更复杂的工作。


以上可以看出,传统的经济系统,其实质就是以劳动为内在核心,以货币为外在组织形式的生产-交换-分配体系。这一体系经过漫长的人类社会演化,形成了人类在不完备的技术与信息条件下的最优选择。其典型的优势在于兼顾了成本、效率与公平性,然而,其内在的问题也在于其本身的体系在演化中也受到了自我的侵蚀。


从成本角度,这种传统的劳动-商品-货币方式,运作逻辑最为简单,所有劳动者只需要围绕着提供各种形式的劳动然后获取最大量的货币就可以,理论上,这一过程是不需要外界管理组织调解,而可以自发实现有序的运作的,因此,其额外的成本最小。


从效率角度,根据市场理论,符合一定条件(自由竞争、信息透明、无垄断)的市场,具有天然的优势,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和在竞争中胜出,每个厂商都尽可能的改进生产,节约成本,提高质量,降低价格。而每个消费者受制于预算约束,都尽可能的购买提供最大需求满足的产品。因此,整个体系通过简单的货币系统实现了供需的高效匹配。而在现实中,即便不符合理想条件的市场,也具有较高的效率满意度。


从公平角度,传统的体系至少满足三个方面的公平,一是劳动获取报酬公平,不劳动者不得食,这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二是产品交换形式公平,每一步市场交换在理论上都是等价交换,不存在暴力胁迫的现象;三是竞争胜出公平,市场竞争的胜出者理论上是通过效率与产品改进实现的。


然而,随着传统经济体系的不断发展,这一系统本身也越来越向其不利的方面嬗变,产生了三个方面的问题。


从目的角度,传统以货币为核心的经济系统从最初的组织劳动增加劳动的数量和复杂程度,逐渐演变成了货币系统的自我增值[[8]]。也就是创造了大量的与实体经济无关或者很低关联的纯粹金融经济来实现货币系统的增值,如将天气纳入期货,将不良贷款包装成债券等,而逐渐失去了组织劳动体系的经济初衷。


从效率角度,当传统以货币为核心的经济系统的初衷逐渐改变后,那么随之货币系统的金融体系内部空转所产生的增值就会大于参与实体生产产生的价值增值,那么,整个货币系统的相对成本就会上升。对于实体而言,其融资成本也会相应的上升,也就是说,大量的货币系统空转,抬高了整个体系的资本成本,实际就是抬高了整个劳动-商品-货币的经济系统的总运作成本。


从公平角度,传统货币循环系统越来越自我循环的结果,是越来越多的形成了垄断金融集团,其通过手中累积的越来越多的资本形成了对市场的高度控制权,从而不断从实体生产中抽取利润。这时候,就形成资本一定程度上与劳动的分离,和庞大的垄断资本对具体劳动的剥夺。而劳动的财富累积量越来越赶不上资本循环带来的累积,社会形成严重的分配不平等状态。


因此,从以上的过程来分析,可以看出,在传统时代,劳动形成产品并通过货币实现交换,从而在整个人类社会组织起了庞大的劳动体系。而最终货币的发展反过来侵蚀吞噬劳动基础和剥夺劳动的价值创造能力(也就是马克思讲的剥夺剩余价值)。当货币交换体系促进劳动的增长和组织时,就产生了经济的正向发展,而当货币交换体系抑制了劳动的增长和组织时,就形成了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一言以蔽之,人的劳动是传统经济体系的基石,而货币成为人类劳动的衡量基石,在传统时代,“劳动—商品—货币”的组合形成了最优的经济生产与分配体系,围绕货币最终与劳动挂钩,在整个人类社会中构建了庞大的经济协作系统,为人类社会的进步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


然而,以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人类劳动作为经济体系核心基础的地位上,而当机器越来越多的能够替代人类劳动后,传统经济体系的基石和运作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动摇和改变,这直接也动摇了劳动-货币-商品密不可分的循环链条,传统以劳动和货币分配产品的模式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动摇。


四、人工智能时代人类经济体系的可能形态与逻辑


结合当前人工智能不断发展的可能趋势,可以推断,未来的人类经济体系,将会呈现出以下的一些核心特征:


(一)物质产品将越来越丰富,乃至逐渐改变商品的稀缺性属性


工业革命后,人类通过机器替代了大部分体力劳动,从而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明,第一次在某些情境下解决了产品稀缺性的问题,甚至会形成短期的生产过剩与经济危机。然而,这种产品丰富,依然是短期和局部性的。这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购买能力相对于生产能力的不足产生了局部过剩,而不是整体上改变了物质稀缺性。在整个生产性循环中,依然依靠大量的人力劳动,机器在替代人类的同时,也排挤了就业岗位;就业的不充分与资本的越来越集中,形成了购买能力的严重不平等。从而导致,产品的过剩只是相对于有限的购买能力而不是总需求。其次,人所能参与到的劳动是有限的,人力投入的约束性,制约了生产能力的进一步提升。第三,在工业时代,生产所需要的知识与技术的扩散范围也是有限的,这就使得,少数厂商能够通过对技能与知识的垄断,创造出特殊质量的产品,而这些产品,在总体上是稀缺的。


以上三个层面,在人类未来的阶段,都将产生深刻的改变。


首先,人类相对购买能力的增长速度开始飞速提高。这得益于两个方面,一方面,生产技术的飞速提高,降低了单一产品的成本与价格,从而间接极大增加了消费者的购买能力。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伴随着新型经济体投入到世界经济循环与生产技术的提高,各种生活必需品乃至奢侈品的价格都在整体性的下降。另一方面,个体的其他资本累计,也增加了个体的购买能力。整个社会资本市场的发展,使得普通个体也可以拥有较多的资产性收益。而这些资产性收益又客观上增长了消费者的购买能力。这反过来又促进了生产的投入,促进了产品的增多,降低了产品的稀缺性。


其次,人工智能的进步提供了劳动无限增长的可能。在更为先进的人工智能的促使下,智能工厂可以无限的扩张其生产与服务能力,在设计、制造、运输、销售等各个环节,机器都可以替代人类,从而进一步降低产品的生产成本,同时,物质回收系统也将提高物质的循环利用效率,单一产品的成本进一步被摊薄。


第三,知识的扩散降低了产品的质量差异,从而在总体上改变产品结构性稀缺的属性。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应用,使得传统时代被少数生产者掌握的技能,能够无损的大面积传播和扩散,网络化生产体系,使得整个全球生产系统能够稳定的生产同样品质的产品。其他相关的设计、服务等知识也同样得以便利的扩散。这就使得传统上少数高端产品的品质稀缺性将由于整体产品的品质提升而消除。


(二)人类劳动与物质性产品生产以及生产性服务逐渐脱离


正如前所述,人工智能正在逐渐深入的替代人类从事复杂生产性劳动。这就意味着,物质产品的形成与人类劳动将不构成直接关系。在人工智能的初期也就是弱人工智能时代,人类参与到构建动态柔性的智能生产系统中,并以少量的人类智慧和人工干预实现不同系统的耦合。而在强人工智能技术出现以后,人工智能将具备自我设计智能生产系统的能力,从而使得人类只需要下达产品的需求后,智能生产系统将自动提出生产方案,匹配原材料和生产系统,进行要素组合,并利用物联网渠道,进行智能配送。在这一全过程中,绝大多数情况,不需要人工干预,只有少部分极为特殊的需求和例外情景使得生产-配送链条中断,才需要人为进行干预。


而另一方面,生产性服务活动也将被人形机器人所替代。具有高度人工智能嵌入和灵活的感知与运动系统以及仿生的高度拟人外观的机器人,将能够提供今天人类所从事的绝大多数生产性服务工作,如配送、销售、面对面的咨询服务等,而其成本则仅仅是维护费用和一些电费。从物质性产品到大多数服务性产品的形成,都将与人类劳动相脱节。也就是说,生产性劳动这一概念,也将会成为历史。


(三)货币/产品获取与生产性劳动逐渐脱离,货币与市场的内涵将改变


当生产性劳动这一概念逐渐消失后,传统时代的围绕劳动价值形成的货币/商品体系,也将自行消解。货币不再是生产性劳动的度量,而只是一种交换符号。同时,物质产品由于来自于几乎没有人类参与的智能产品体系,也不再需要与生产性劳动挂钩。以劳动换取货币,或者以劳动衡量产品价值和价格的体系,则就不再有实质性的意义与现实存在基础。那么,以下的一系列问题就会自然出现,货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产品的价值将如何形成,将根据何种原则对产品进行分配?


制度的演化,同时遵循现实的需求和制度演化的路径依赖原则。因此,可以预见,长期存在的货币体系,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依然会存在,但其内涵和实体依托将发生深刻的改变。同时,产品由于其高度的丰腴性和低成本,使得产品交换这一型态也将失去意义。任何消费者直接面对的更多的是智能生产系统,绝大多数的物质需求都可以直接从智能生产系统中得到,因此,传统的物质交换市场将消失,而市场这一形态或许会依然存在,但将更多的成为非物质形态对象的交换场所。


五、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价值与分配体系的发展趋势


由于当前还处于弱人工智能向强人工智能时代转型的时期,未来经济体系的到来可能还需要至少二三十年的时间,因此,这里的探讨,只是基于技术趋势的一种估计。未来的人类社会价值与分配系统,将呈现出以下几个相互联系的特征:


(一)传统的物质产品交换市场将逐渐消失,市场以非物质性服务活动交换为主


传统时代,以货币为纽带,逐次连接全球市场进行物质交换,形成从原料端到消费端的庞大人类经济体系的模式,在人工智能时代后,将产生深刻的变化。智能网络将深刻的嵌入到整个生产环节的各个部分[[9]],绝大多数的劳动系统都由人工智能完成,人类不再参与其中。物质的交换,也不再需要实体的市场而只是进行虚拟的数字结算即可。而对于每个消费者而言,其面对的,也将是完整统一的智能生产系统,消费者只需要提出需求,然后就由智能系统调度进行设计、制造直到配送到家,剩余的物品则由智能系统进行回收。因此,作为人类之间的物质交换功能的市场已经逐渐失去了其原有意义。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长期存在于人类社会中的市场体系就会很快消失,市场交换的功能依然将长期存在。但交换的内容已经不再以物质产品为主,而是以极少数的人类自我生产的艺术和个性化产品与人类之间的非生产性/社交性活动为主。产品将是廉价的,但是人类自己生产的将可能很昂贵,虽然看起来质量甚至会更差。而人类之间社交性的活动,也可以通过技能交换,服务交换等形式进行。同样是餐馆,由机器人服务的与预算约束相比将会很廉价,但由人类经营的将会较为昂贵。


(二)货币将逐渐失去其物质交换属性


当传统的物质交换市场将逐渐转型后,货币的物质交换功能,也将逐渐转型。传统时代货币的核心是用于衡量生产性产出价值并帮助实现商品的交换。而随着生产能力的进一步提升和可分配货币总量的不断增长,个体所拥有的货币量将远远大于必要的物质产品的交换需求。这时,虽然商品价格依然有高有低,但是,每个个体都可以从智能生产系统上换取足够多的必需品,那么,货币就逐渐失去了物质产品交换媒介的属性。也就是说,即便是在通过智能系统换取物质产品时,个体拥有的货币量将远远大于必要消费的量,货币在物质交换时的预算约束已经不再有意义。


(三)生活必需品由智能系统无偿满足


传统时代,人类需要用不断劳动来换取报酬再购买生活必需品。而在在人工智能时代,脱离了生产性劳动束缚的人们,既没有通过劳动获取必需品的必要,也失去了通过参与生产性劳动获取生活必需品的可能。那么,生活必需品由什么来保障?在资源稀缺时代,由于物质的相对稀缺性,人们必须通过预算约束和劳动提供来换取必需品,从而激励劳动和避免浪费。而在人工智能时代,物质产品的供给将是普遍、丰裕与廉价的。因此,一种更为可行的方式,是在一定的限量(生活必需与适度满足)的范围内,智能系统给予无偿的满足。那么,一个问题随之而言,这种满足会不会抑制产品的多样性和减少市场主体的动机?在传统时代,生产多样的产品,是相对高额代价的,因此,必须要通过市场竞争与激励的方式来实现,并保证过剩产能的退出。而在智能时代,完整的智能柔性生产体系(比如3D打印和全功能机床+智能网络调度系统)将具备了低成本进行多样性生产的能力。同样,人工智能体系,不需要像人类生产者一样被激励。同样的生产需求,如何选择消费者,则可以通过下单时间的排序来分配。而这些,在传统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传统时代在技术上无法在全市场记录每个消费者的下单时间并进行排序(在成本上也承担不起)。而一旦某些产品的下单量超过了当前的生产能力,智能调度系统将调度柔性生产设备生产,并停掉没有需求的产品。这种即时的供需对接,在传统时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四)少部分生产性活动+大部分非生产性活动创造和换取额外货币


如前所述,长期存在的货币与市场制度并不会轻易消失,反而将会与智能系统的分配长期并存。因为,尽管未来智能时代,物质性产品将相对丰裕,然而世界上总会有相对短缺的事物。那么,这时候,如何衡量这些相对短缺的事物的价值,就需要货币系统和交换市场。在人工智能时代,货币将由什么来创造呢?由于大部分生产性劳动被机器所替代,所以,只有少部分生产性劳动依然由人来进行,这些包括,前沿科学的研发与新自然领域(外太空、极地、深海等)的探索,对人工智能系统的设计与维护,人机智能系统的交互与训练,创造需求(新产品设计),现实与虚拟空间构件的设计与完善,文学与艺术作品创作等。这些领域,由于其所具有的高度创新性,人工智能要实现完全替代将会经历较长的阶段,将会是人所参与的越来越少的生产性劳动。而其他的创造货币的过程将由大量的非生产性活动构成,例如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交谈、陪伴、沟通、知识传递、娱乐、安抚、照顾等各种人类交互活动,都可以被设计成为对应一种可计量的单位,从而换取必需品之外的物质产品和其他的人际的服务。这种设计的目的,是保证人类社会交互的存在,从而保持人类的社会结构完整与自我进化。


(五)货币主要用于衡量和交换人类之间的非物质性活动


未来社会,创造货币由少量的生产性劳动和大量的人际交互形成,因此,货币的主要用途将是用于衡量与交换人类的非物质性交互活动。一种可能是,未来的智能时代,对于经济性活动的统计将由现在单一的生产总值系统(GDP/GNP)来转换为三类。第一类是物质系统的量,由于在智能时代,高度发达的智能制造体系,将能够通过低成本而灵活的再制造使得物质产品转换其形态和功能,因此,决定物质能力的,主要是某种金属与非金属要素的可转化形态的量(如钢铁、塑料、金银的总量)和能够提供的人工智能劳动工作总量,物质的量+工作时间=产品。而智能劳动体同样可以被工厂生产出来,因此,最重要的是物质系统的量。第二类是少数人类所从事的生产性劳动的总量,这一类量将可以被货币衡量。第三类是人类之间的大量的社会性交互活动,这将成为货币创造的主体。那么货币将会同样被划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物质产品的交换券,由智能系统给予无偿分配,由于物质产品会越来越丰裕,其意义将逐渐消失;第二种是创造性生产性劳动的货币,由于此类工作的稀缺性,将使得可以交换大量的物质产品券和社交性货币。第三种,是社交性货币,这种货币将促进人际之间的交流,保留人类的社会性。


(六)时间、技能、知识等多元要素都可以转化为货币


除了以上的几种形成机制外,社会还将发展出丰富的多样货币形成机制。多种人类所具有的要素禀赋,都将可以用于货币形成。主要包括三种,一种是时间,人可以通过向时间银行,抵押自己的社交时间来换取社交性货币,先行消费人的社交性服务。而自己则通过此后的社交性服务来进行偿还。另一种则是技能的交换,通过人与人之间的技能分享,则可以更多的获得社交性货币,从而促进人类的技能增长和保持。第三种是向智能系统注入知识,完整的智能系统并不是完备的,人类依然是具有高度智慧与高度感知与行动能力的体系,这在很长的时间内人工智能都不一定能赶上,因此,人类可以不断的向人工智能体系注入知识来换取额外的货币,这本质上也是一种生产性劳动。


(七)货币最终将失去对人类物质与非物质行为的预算约束


货币的目的,是在不完备的技术条件下促进劳动的组合和支出的效率,从而构建完备的人类生产力和社会发展系统。而不断发展的人工智能体系,通过广泛的信息连接,高效的制造能力与不断发展的机器劳动,将创造出越来越多的物质产品,从而解除了人类的物质匮乏恐惧。货币在物质支出的约束上将越来越有限。而对于资源分配的有效性衡量,人与机器融合的智能系统将会形成多元的评判来更有效的提升资源分配的效率。而对于非物质性的人类交互,货币只是一个不断促进人类在未来越来越不为生计发愁的时代,避免社交隔绝与阻止人类懈怠的存在。因此,从本质上而言,以劳动-货币-产品为核心的传统经济系统,将在人工智能的不断进步与对传统社会的整合进程中,逐渐自我消解,人类将进入更有效率的社会生产与社会交互模式与新的文明阶段。


六、结语


无论怎样,可以预见的是,未来的人工智能体系都将对传统人类的生产、消费与社会交互产生深刻的影响,从而改变整个人类文明的现有形态。人类长期以来形成的经济体系,将有可能被新的经济形态所替代。经济形态的核心是价值衡量与产品分配,本文从这一核心视角出发,探讨了未来人工智能时代可能的经济形态与核心逻辑转换,并提出了七大可能的改变:1)传统的物质产品交换市场将逐渐消失,市场以非物质活动交换为主;2)货币将逐渐失去其物质交换属性;3)生活必需品由智能系统无偿满足;4)少部分生产性活动+大部分非生产性活动创造货币和换取额外货币;5)货币主要用于衡量和交换人类之间的非物质性活动;6)时间、技能、知识等多元要素都可以转化为货币;7)货币最终将失去对人类物质与非物质行为的预算约束。未来的社会发展形成的价值分配体系,可能有多种路径,本文只是抛砖引玉,期待更多学者关注。


参考文献

[基金项目]国家行政学院院级重点课题“面向未来的世界治理体系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研究”(18ZDXM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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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南京社会科学》201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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