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塔加特 著 吴万伟 译
想象一下工作支配了整个世界。它成为中心,人生的其他任何事都围绕工作展开。那么,一切逐渐变成了工作的附庸。慢慢地,几乎不知不觉地,任何其他东西---曾经玩过的游戏、曾经唱过的歌曲、庆祝的节日---都将变得像工作,并最终真的成为工作。最后将会出现一个基本上不被注意的时间,在工作支配世界之前曾存在过的很多世界将会彻底从文化记录中消失,沦为被遗忘和湮没的陈迹。
在这个工作就是一切的世界,人们如何思考、说话和行动呢?无论朝何处观看,他们都看到就业前、就业、就业后、就业不足、和失业,在这种人口普查里,谁都不会被遗漏。在任何地方,人们都赞美和热爱工作,相互祝愿对方白天工作效率最高,睁开眼第一件事是任务,只有到了睡觉时才会停下来。在任何地方,努力工作的道德都受到推崇,被认为是赢得成功的必要手段,而懒惰被看作最严重的罪恶。在任何地方,都能听见内容提供者、知识掮客、合作建筑师和新部门头头在没完没了地谈论工作流程和增量,谈论计划和基准,谈论加大生产量、货币化和经济增长等。
在这个世界,吃饭、排泄、休息、性生活、锻炼、冥想、乘车上下班全都受到严密的监督和最优化设置---都最有利于身体保持健康,这反过来又服务于生产效率的提高。没有人酗酒,有人可能微量使用致幻剂来改善工作表现,人人的寿命都可以无限延长。在偏僻的拐角处,偶尔会有流言蜚语在传播,说某某人过劳死或工作量太大而自杀,但这种些甜蜜的喃喃低语被适当地认为不再是全部工作精神的本地表现了。因此,在世界各地,人们的行动就是要实现全部工作的终极渴望:看到自身潜能的最充分展现。
结果,这个世界不是科幻小说的虚构;而是实实在在地逼近接近当今世界。
窗体底端
“全部工作”这个术语是德国哲学家约瑟夫・皮珀(Josef Pieper)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闲暇:文化的基础》(1948)中创造的,指人们被转变成工人再无其他的过程。为此,我认为,工作最终成为整体,成为人类全部围着转的中心;其他一切都服务于工作;闲暇、庆祝和玩耍逐渐变得像工作,并最终变成工作;人生除了工作再没有其他维度;人类充分相信我们生下来就是要工作的,全部工作之前存在的其他生活方式将彻底从文化记忆中消失。
我们已经处于实现全部工作的边缘。每天我都会与这种人交谈,他们的生活已经完全被工作控制,他们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任务,他们的思想变成了说不出口的负担。
与全身心投入思考的人不同,全部工作者把自己首先当作站在世界面前的代理人,被委托去完成看不到尽头的一整套任务,一直延续到无限的未来。遵循这种将世界任务化的做法,她将时间看作需要谨慎使用的稀缺资源,总是在关心需要做什么,常常焦虑现在是否做此事的适当时机以及总担心还有更多的事要做。关键是,全部工作者的态度并不是体现在过量工作案例上,而是体现在日常生活方式中,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需要完成的任务,集中在生产率和提高工作效率上。怎样做?通过有效的规划、技术熟练地分清轻重缓急和不失时机地委托他人。简而言之,全部工作者一直处在没有终点的、紧张的、忙碌的活动中:这种人的主要苦恼是焦点集中在生产有用东西之上的深刻的存在焦虑。
全部工作令人担忧的部分不仅仅是它造成无尽的人类痛苦,而且消除了各种形式的快乐反思,这些思考是我们对人的存在等很多基本问题的提问、深思和回答。要看清它造成无尽的人类痛苦,我们需要考虑到全部工作的现象学,因为它显示在两个想象中的对话伙伴的日常意识中。首先是不停顿的紧张,一种总是有事要做,现在我总是应该做些什么的巨大压力意识。正如第二个对话伙伴所说,同时还存在一个越来越显著的问题:这是我的时间的最好使用吗?时间成了敌人,是稀缺资源,这暴露出代理人的有限行动能力、不断袭来的痛苦、和难以回答的机会成本。
想到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想到本来早就应该做的事,想到我在做的事本来应该更有效率,想到一直等待着我做的下一件事密谋成为前来骚扰代理人的敌人,默认的情况是代理人总处于未完工状态。第二,人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因为工作效率不够高而感到内疚。在此,内疚是失败的表现,没有兑现承诺,没有出类拔萃,任务堆积起来是因为自己的忽略或不够勤奋。最后,不断高谈阔论的做事冲动意味着从存在模式内部到彻底体验模式从经验上说根本不可能。第一个人的结论是“我的存在是义务,也就是说是没有尽头的不满意循环。”
全部工作的负担特征是通过没有停止的、坐立不安的、激发起来的活动性所定义的;此外还有对未来的焦虑;人生主要是错过的机会的苦恼意识;以及与懒惰的可能性有关的内疚等。因此,世界的任务化与全部工作的负担本性密切相关。简而言之,全部工作必然造成苦圣谛(dukkha何谓苦圣谛?生是苦,老是苦,死是苦,愁、悲、苦、忧、恼是苦,怨憎会是苦,爱别离是苦,所求不得是苦。简而言之:五取蕴即苦。”《大念处经》---译注),这是佛教用语,指人生充满痛苦的令人不满的本质。
除了造成苦圣谛之外,全部工作阻碍人们获得更高层次的现实。全部工作的世界丧失了艺术对美的展现,宗教对永恒的一瞥,爱情的纯真快乐、哲学的惊奇感。所有这些都要求沉默、安静和全身心投入理解的意愿。意义被理解为有限与无限的顽皮互动,恰恰是超越此时此地和我们的痴迷和世俗任务的视野;让我们能拥有对比自身更大的东西的直接体验,果真如此,全部工作的世界丧失了让我们去体验意义的可能性本身,丧失了寻求人生意义的过程。罪莫大焉。
作者简介:
安德鲁・塔加特(Andrew Taggart),实用哲学家和创业者,加拿大班夫中心(the Banff Centre)和丹麦卡奥斯先驱大学(Kaospilot)教师。前者负责培训创造领袖,后者培养社会创业者。著有新书《可持续的好生活》(2014),目前住在新墨西哥圣塔非(Santa Fe)。
译自:If work dominated your every moment would life be worth living? By Andrew Taggart
https://aeon.co/ideas/if-work-dominated-your-every-moment-would-life-be-worth-living